原来与毛安之对峙的毛当、毛盛、王显三人忧心淮南战局,只怕再拖下去时局会越发不利,决定冒险强攻。于是两万大军分作三路,寻一个天色阴暗之日,突然向毛安之大寨发动了奇袭。
毛当三人只道这是一场硬仗,一个个都卯足了劲,没料到轻轻松松便突入晋军寨中,一阵纵火砍杀,晋军居然毫无抵抗,就此不战而溃!
嗟乎!毛安之所部人数两倍于敌,可惜绝少百战精兵,皆自承平已久的江东各地七拼八凑而来,本就疏于战阵,加上主帅无能,闻听秦军杀来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抢马逃命,于是这外强中干的四万大军瞬间崩溃,逃了个一干二净。
亏得征虏将军谢石闻讯弃船而来,收拢两万多溃兵,硬生生稳住了形势。毛当三人试探着进攻了两回,因着谢石用兵不差,秦军两战皆未占到什么便宜,只好退回本寨,复又对峙起来。
谢石不敢怠慢,赶忙派信使快马前去知会谢玄,请他等前来支援。
谢玄气得大骂毛安之无用,没奈何,只好舍弃了进取彭城之心,留戴逯镇守淮阴,自率新军、并段随之骁骑军,一起南下回援堂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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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五,谢玄、段随兵抵堂邑,却见此地风平浪静,哪里有一丝烽火遍地的景象?
正疑惑间,一队快马疾驰而来,正是谢石派来的使者。谢玄与段随这才得知,毛当三人听闻彭超、俱难全军覆没,大惊失色之下,不敢再在淮南逗留,连夜开了寨门往西北逃窜而去,又寻渡口悄悄渡过淮水,折回彭城去了。谢石追之不及,徒呼奈何。
谢玄苦笑一声,说道:“堂邑无虞。。。只是如此一来,彭城怕是夺不回来咯。”
段随爽朗一笑,说道:“幼度无需自责。此次淮南捷报频传,秦国东路之军全军覆没,已是了不得的战果。眼下盱眙、淮阴光复,淮南之地再无秦军一兵一卒,此皆幼度指挥得当,用兵如神的结果啊!”
谢玄“扑哧”笑了起来,说道:“从石,几时变得这般会奉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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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太元四年(秦国建元十五年)五月底,秦晋东路之争画上了句号。秦军来势汹汹,一度把战火烧到淮南纵深之处,最后却落得个大败亏输,好在毛当、毛盛、王显三人击溃了毛安之所部,又退保彭城不失,算是扳回来一点颜面。
消息传到长安,苻坚勃然大怒,下令将彭超打入囚车下廷尉候审,结果彭超羞愤难当,当夜畏罪自杀;俱难则被废黜官职,削为平民。
毛当以堂邑之功任平南将军,加徐州刺史,镇守彭城;毛盛升平东将军,加兖州刺史,镇守胡陆(今山东济宁市鱼台县东南);王显则迁平吴校尉,加扬州刺史,镇守下邳。
秦国此次东路攻晋之战,前后投入不下十万之众,结果除了毛当麾下的两万人马,其余八万精兵竟是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此一役后,秦国关东的青、冀、洛、兖四州兵力几乎为之一空,不得已从别处调兵前来镇守,显得捉襟见肘。如今这秦国东路,虽说据着淮水以北,不过是固城与晋国对峙罢了,再不复当初咄咄逼人的进攻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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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间,以新军为主的晋军四战四胜,杀得秦军片甲不留,复夺淮南之地。消息传回建康,举国振奋,对谢玄及新军可谓不吝赞美之词。
皇帝司马曜当即下旨嘉奖:
谢玄进号冠军将军,封东兴县侯,加徐兖两州刺史。以江东空虚,令谢玄领新军改镇京口,新军遂称北府兵。鉴于强秦威压日盛,又以江东兵马羸弱,遂大增北府兵建制,达五万之众。北府兵建制骤然扩大一倍,这招兵、练兵的事儿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总该一招一式、循序渐进方为正理。
北府兵中,刘牢之以诛杀邵保之功封鹰扬将军,加广陵相;孙无终封伏波将军;诸葛侃封凌江将军;田洛封讨寇将军;何谦封讨逆将军;高衡为辅义都尉;刘轨为辅正都尉。其余人人皆有封赏,譬如李都得授单父令,刘斌则为盐渎令。
骁骑军同样立下大功,段随升第三品龙骧将军,封阳乐县侯,加(侨)幽州刺史,改镇盱眙。
费连阿浑以诛杀柳浑之功升第五品横野将军;刘裕升陷阵都尉;段昌升立信都尉;段隆升立义都尉;皇甫勋升建忠都尉。染干津也入了品,升任武猛校尉,不久段随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女方眉清目秀、白白嫩嫩,出身一个由淮北迁到盱眙的破落小世家中,可叫染干津乐开了花。
此外戴逯迁镇军将军,加(侨)青州刺史,移镇淮阴;征虏将军谢石因功封兴平县伯;毛藻之去高密内史、建威将军之职,迁为广威将军,调回建康听用;倒霉蛋毛安之则降职一品,改为绥边将军。
最后,身在建康的谢安以总揽全局之功,进号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建昌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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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正是谢安六十大寿的大日子,恰巧北府军、骁骑军诸将也要去建康面圣受赏,段随算算日子,便打算与谢玄同行,先往建康向谢安祝寿,再进宫面圣,之后才回转京口,接家小去盱眙。
一行人此刻正行舟大江之上,但见水天一色,壮阔无际,又江风习习吹去浑身暑意,真是说不得的快活。谢玄与段随负手立在船头,回顾大半年来的征战辛苦,亦是感慨万千。
谢玄笑道:“从石,我还记得初见你便是在京口江岸之上,咏这滚滚长江。这一晃,总该有七八年了罢。”
“七八年了。。。”段随喃喃自语。忽然他一抬头,欲言又止,支吾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幼度,此次安石公大寿,阿元。。。阿元她也会来罢?”
谢玄一怔,盯着段随看了好半晌,最后摇了摇头,淡然道:“王右军(王羲之)月前新丧,阿元自然要随叔平(王凝之)在家守孝,多半不会来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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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京口城外不到五里处,数骑疾驰而过,瞧方向正是要往京口城而去。马上之人皆披甲带刀,显然是军旅中人。
“咦?”数骑中为首之人突然叫了一声,随即勒马停了下来。身后数骑一起勒缰,生生止住了快冲的马势,动作整齐划一,端的身手不凡!
那为首之人一跃下马,快步走向道边。身后数骑有人叫道:“兄长,何事?”
那人转头一笑,招招手道:“寄奴,你过来!”
不消说,这自然是段随段从石一行。他在建康面圣之后,归心似箭,当下急急赶往京口。费连阿浑等诸将已然先行前往盱眙,只有刘裕带了几个亲兵相随。
刘裕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就见段随正蹲在那里拨弄一丛花儿。那花儿色泽洁白,状如漏斗,外翻的花瓣含露低垂,煞是好看。刘裕颇是纳闷,忽听段随说道:“寄奴你闻闻,香不香?”
刘裕凑上去嗅了嗅,觉着那花儿清香扑鼻,淡淡的甚是好闻,便应道:“香!”
段随哈哈大笑,说道:“好一丛清新淡雅的百合花,最合送与佳人!寄奴,你说是也不是?”不待错愕当场的刘裕答话,段随自顾自拔出那一丛百合花,大笑着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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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随怀抱着那丛百合花,脑海里全是爱妻与爱儿的画面:自去年八月东路战事起至今,一晃又是大半年不曾归家了啊。也不知晴儿胖了还是瘦了,誉儿是不是又长高了。。。
这般想着,段随信步走入了自家大门。
“耶耶!”一声稚嫩的童音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却震得段随两眼发直,心头怦怦乱跳。
抬眼处,伊人倚柱俏立,牵着那雀跃不已的小段誉。
晴儿高髻珠钗,宽袖长裙,一袭晋人贵妇的装扮。段随迷花了眼:原来时光如梭,她做了我的妻子,不觉已近十载春秋了啊!
段随摸了摸自己虬髯丛生的头脸,把嘴角扬到最高,缓缓举起了那一捧百合花。。。
家和子壮,良人在望,晴儿吃吃笑了。花香淡雅,隐约可闻,少女时的月牙儿重又浮现于她的脸上。。。
(第二卷《汉家胡尘》终)
===恰大卷结束,又私事缠身,更存稿几乎告罄,特告假十日,望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