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锦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丁酉日?那不就是三日之后?莫非。。。莫非凤皇哥哥来了?约我在渭水河畔、我两个初见之地相见?
更加汹涌、更加澎拜的喜悦感在她心头来回撞击,让她呼地站起身来,心神激荡:他来了!一定是他来了!凤皇哥哥定然是听到了我的心声,要来带我远走高飞!去他的赐婚!去他的杨定!这一刻,苻锦浑身上下充满了神气,那个神采飞扬的河阳公主又回来了!
于是第二日晚间时分,大秦天王苻坚忽然收到消息,说是河阳公主苻锦求见。想到最近苻锦要死要活的表现,苻坚沉着脸寻思:怎么?又要来耍性子?
不料苻锦进来后笑意盈盈,一扫前几日的阴阳怪气,掰起老爹的胳膊就使劲撒娇起来。不过三两句话,立时把苻坚逗乐了:瞧来锦儿的精神相当不错啊!原来是想去渭水游春。。。嘿嘿,看来这小妮子到底想通了,甚好,甚好!
苻坚开怀不已,当即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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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酉日,天气晴好。宽阔的渭水烟波浩淼,舟舸挂帆其上,游人穿梭两岸,春色荡漾,景致宜人。
插入河中的半岛之上,河阳公主苻锦的帐幄早早竖立起来,帐幔垂落,叫人看不清其间的动静。周遭依旧有换了平民服装的侍卫站岗,只是大帐之中冷冷清清的,几无声响。今日随同而来的仆从宫人本就不多,此刻也尽数给打发到了河边,离着帐子老远。
娇俏的苻锦今日秀美异常,红唇粉腮,那是一大早精心打扮过的。此刻她孤零零一个独坐帐中,手上胡乱婆娑着那把象牙宫梳,心神不定。
过得一刻,帐幔掀开,侍女弥儿走了进来。苻锦立时站起身来,问道:“如何?”双眼满是希冀之色。
弥儿点点头,突然凑过身去,在苻锦耳边窃窃低语起来。苻锦的双眼越睁越大,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喃喃道:“凤皇哥哥真的来了!他此来长安竟然不是公干,而是私自潜来,专为会我!哥哥你。。。”突然神情一滞,吸了口凉气,说道:“弥儿你说什么?凤皇哥哥要我换了服饰,假扮你出去与他相会?”
弥儿应道:“是啊公主,冲哥儿不便现身,可进不得这帐子,如今他就躲在不远处相候呢。”顿了顿,嬉笑道:“公主你可想好了?若是觉着不妥,弥儿这就去回了他!”作势要走。
“不要!”苻锦一把拉住弥儿,嗔道:“死弥儿,你也来笑话我不成?凤皇哥哥甘冒大罪私自跑来长安见我,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快快快,这就与我换装!”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大帐里苻锦与弥儿很快互换了衣裙,又改了发饰。爱情的力量让苻锦变得胆大包天,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掀开帐幔,一低头就往外走去;弥儿则化身“河阳公主”,安安静静呆在帐中。
苻锦与弥儿身材相仿,又垂了头匆匆而行,若是不仔细盯着看,还真个发现不了异常;或许有亲近的仆从宫人能瞧出些蹊跷,但是谁又会自讨没趣呢?至于外围的侍卫们,今早就看着这个侍女进进出出没个停歇,此时见她再次外出,自然也不会大惊小怪,随她去就是。
春风吹过苻锦的耳际,更荡漾在她的心头,仿佛一只出笼小鸟,快活极了。走过一片青青草地,踱过一座矮矮石桥,满眼都是景致;眼际里忽然出现一片国槐林,绿意盎然,直沁心肺。
苻锦停住了脚步,遥遥望向那片槐林。林中、树下,倚树而立的少年仿佛希腊神话中望着水仙花死去的那喀索斯,俊美得不属于这个尘世。此刻他嘴角上扬,微笑着注视着苻锦,犹如磁石一般吸引着少女一步一步走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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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飞驰,劲风从苻锦两鬓丝丝划过,又带起她的衣裙,呼呼作响,她却一分一毫也没有感觉。此时她闭了双眼,紧紧贴靠在慕容冲宽厚的背上,双手环抱住情郎平坦而结实的腹部,鼻息中尽是他浓重的男儿气息。。。苻锦觉着迷离,更觉着安平,这一刻,世间再没有什么可以打扰到自己。
骏马停下,苻锦随着慕容冲绕进一间普普通通的民房。里间光线昏暗,然而装饰雅致,看着倒也清爽舒适。
慕容冲自几案上取过一壶酒,两只杯子,一人一只放好,缓缓倒上了两杯酒。他的手指很长,关节却不粗大,反倒颇为秀气;倒酒时候他的手纹丝不动,显然这只手相当有力。
苻锦静静看着爱郎一丝不苟地将酒倒好,心中有万千话要说与他听,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这时耳畔传来慕容冲温和的声音:“锦妹妹,我两个喝一杯,好么?”
苻锦嫣然一笑,抬手将杯中酒饮尽,定了定心神,有些急促地说道:“凤皇哥哥,耶耶要将我许给杨定,我抵死不从。。。”话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因为慕容冲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了她的嘴上,柔声道:“锦妹妹不用说这些,我心里都明白,否则我也不会私自潜来长安,急着见你一面。”
慕容冲拿开手,又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接着淡淡一笑,说道:“我这么急着赶来,就是怕你想不开。若真个做了什么傻事,你让我如何独活?”
苻锦眼中亮色大起,说道:“哥哥来了,我自然不会做什么傻事。只是。。。只是这赐婚之事,哥哥那里可有什么打算?”
慕容冲明亮的星眸在这昏暗的屋中依旧清晰可辨,这一刹那却黯淡了下去,干声道:“锦妹妹,说实话么?我。。。我其实毫无头绪。。。”说着又是一杯酒下了肚。
苻锦的心沉了下去,下一刻她用一杯烈酒浇灌出自己的勇气,喘着气道:“凤皇哥哥!带我走!天涯海角哪里都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今天,今天就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