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独留慕容冲与苻锦两人。慕容冲坐下来时靠得近了些,一股淡淡的、却又摄人心魄的男子气味直钻入苻锦的鼻子,让她心跳加速。
苻锦的脸蛋复又变得绯红,在阳光下更显得吹弹可破。慕容冲看在眼里,蓦地心中一动。终究是这个年岁的少男,此等佳人在侧,岂能全然无动于衷?
“公主,慕容冲冒昧问一句,先前我为公主属下拦下之时,并未递出名帖,公主如何便放了慕容冲进来?”
“冲哥儿,其实,其实。。。其实当初在长安宫中之时,苻锦便曾远远看见冲哥儿过。从那时起,苻锦,苻锦便从不曾忘了冲哥儿的面容。。。”说到这里,苻锦的声音已是轻不可闻,脸色愈加红润,娇羞无垠。
慕容冲是男宠没错,几年来畸形的生活也让他变得有些不近女色,可这并不代表他不懂男女之事,相反,随着年纪渐长,阅历渐丰,他已是心知肚明——自己的“美色”对女人们吸引力极大。此刻观苻锦的神色言行,再加上这帮宗室女前前后后颇为奇怪的表现,他哪里还不知道,眼前这位河阳公主怕是喜欢上自己了。
慕容冲正了正脸色,来了句客套话:“原来如此!那么便多谢公主相邀了,此处景色确然超绝!甚好,甚好!”虽说略有心动,慕容冲可不敢造次——老爹的“情人”去泡人家的女儿,这玩笑开得大了!
苻锦方才差不多算是表露了心迹,话出了口,此刻反倒镇定许多。眼见慕容冲不为所动,她索性再靠近了些,两人几乎便要碰到。
“冲哥儿,春风如醇酒,今日这等春色,岂能无酒?来,请满饮此盏!”苻锦吐气如兰,吹在慕容冲的脖颈上,痒丝丝的好生舒服。一瞬间慕容冲有些恍惚,想也不想,抬手举起身前的酒盏,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那边厢苻锦存心借酒壮胆,也把自己手中的美酒一口喝下。终究是个女儿家,酒劲上涌之下,她顿时有些吃不消,一晃之下竟然直直靠在了慕容冲的臂膀之上。慕容冲一惊,整个脑子都有些空白。。。咬了咬牙,他轻轻将苻锦推开了。
就在推开苻锦的一刹那,慕容冲的心底蓦然升起了一丝后悔之意,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对苻锦并不反感,甚而有些心动。。。叹了口气,又是一盏酒下了肚。
苻锦勉力把身子坐直,淡淡的失落划过心头。她自嘲地笑了笑,抢过一盏酒咕嘟嘟灌了下去。甘美的醇酒入口,却不知为何变得极为苦涩,头也开始疼了。。。不胜酒力的苻锦觉着有些眼花,却依旧痴痴地看着慕容冲,不假思索地说道:“冲哥儿,苻锦好看么?”
慕容冲定定看着苻锦,突然间嘴角扬起,斩钉截铁地说道:“美!很美!”
苻锦笑了,灿烂如花。她揉拭着自己的双眼,努力让自己看得清楚些,于是映入眼帘的,是慕容冲那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的耀眼深眸!四目相对,暧昧的气味在空气中交汇升腾,火花四溅,苻锦的心跳得厉害。
渐次袭来的醉意给了她意想不到的勇气,而慕容冲的灼灼目光则带走了她最后的矜持,苻锦喘着酒气道:“冲哥儿,我知道你顾虑些什么!但是苻锦不在乎,苻锦只想能和你在一起!很久以前,苻锦就这么想了。。。”说到这里,苻锦轻轻探出了一只手,伸向慕容冲。
如同中了魔怔,慕容冲不由自主地把手也伸了出来,几乎就快碰上苻锦柔荑的一霎那,他停住了,颤抖着又往回收。。。苻锦呓语依旧:“苻锦还知道冲哥儿这些年过得不易,每每想到这些,苻锦的心都好痛!苻锦向佛祖求愿,愿从此以后,冲哥儿日日过得快话,那么苻锦也就快活了。”
这几句话说得情真意切,如同一阵和暖清风,又如甘甜清香的醇酒,深深沁入了慕容冲早已封闭多年的心田。他深吸一口气,探出手,紧紧抓住了苻锦!
好温暖的玉手!慕容冲心潮起伏,浑忘了身在何处,陷入一片迷醉。。。
便在这时,耳畔霍然传来苻锦变得激动的声音:“冲哥儿,父王最疼苻锦。或许,或许苻锦去求父王,父王便会应了我。。。”
轰隆!譬如晴天霹雳,“父王”这两字狠狠砸在慕容冲的心房之上,让他从九天云外堕回了十八层地狱,凉意瞬间渗透了全身!浑不知变故陡生的苻锦还在喋喋不休,然而此时此刻,她那张纯真美丽的脸孔落在慕容冲的眼里,却已不再诱人。慕容冲深邃的双眼渐渐发红,眼眶里苻锦的容颜黯淡下去,却隐隐现出了苻坚的轮廓——眨巴着一双细眼,似乎正肆意嘲笑着自己!
一个声音在慕容冲心底大声嘶吼:慕容冲!你在做什么!她是苻坚的女儿啊,你和她不会有好结果的!你,难道忘了自己的使命么?
慕容冲面色惨白,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握住苻锦玉手的那只手猛然发力,狠狠捏了苻锦一下,随即甩脱了苻锦的柔荑。
“啊”的一声尖叫,全无防备的苻锦吃痛喊了起来!她握住自己的手,满脸迷惑地望向慕容冲,目光里带着三分抱怨,却仍有七分柔情。
慕容冲不敢对上她的双眼,可那迷离的目光却始终不离不弃,扫得他无处可避,终于,四目再次相交。。。慕容冲心头一个咯噔,咦?
突然间,慕容冲浑身发抖,惊恐万分。。。不!不要!
电光火石之间,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升起,继而阴风摇曳,一个异常狰狞的脸孔现了出来。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慕容冲毕生难忘、同时又终生不愿再忆起的那一夜,狰狞的脸孔桀桀怪笑,阴恻恻地说道:“怎么,你怕了么?不错,她是苻坚的女儿,你和她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可是,你不觉得,这样挺有趣么?”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复兴了大燕,也砍下了苻坚的脑袋,你觉得便够了么?便能洗刷掉你身上永不能擦去的耻辱么?”
“不够?不能?哈哈哈哈,那就对了。既然这样,何妨在苻坚的心头多插上几刀?天下谁人不知,河阳公主苻锦正是苻坚的心头最爱呵!”
“你不敢忘了自己的使命?嘿嘿,那不是正好?若得河阳公主苻锦死心塌地帮你,复兴大燕岂非更多了几分胜算!”
狰狞脸孔的声音好生犀利,每一句都死死钻入慕容冲的耳朵,重重敲打在他的心上,他的身体抖动得越发厉害,双目充血,大口喘气。。。终于,他发狂似地捶打起自己的胸膛,仰天长吼起来,直到嘶声力竭!
这一下惊变陡生,苻锦吓得花容失色,酒醒了一大半;方才她吃痛尖叫之时,便有几个姊妹觉着有些不对,正缓缓靠近,这时突见慕容冲发狂,更无犹豫,喊上附近的侍从,大伙儿使出吃奶的劲儿往这边跑来;远处,卫士们发一声喊,几个精干老练之士迅速指挥同僚们警戒外围,自己则拼了命狂奔而去!至于慕容冲的侍从,自然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当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