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探子今天不晓得发了什么神经,停下来与城门守卫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
也许确实是慕容评已经交待过各门守将协助探子,也许纯粹是兵大爷受了打过鸡血的探子们蛊惑,开小差去满足自己猎奇的心理。。。
于是乎,中规中矩的彩排在转变为正剧的这一刻不失时宜地迸发出充满戏剧性的色彩:三个全副武装的守城甲士似乎不甘心自己的龙套身份,硬生生挤上了舞台中央——他们与两个探子并辔而行,缓缓地跟在段随一行身后。
这一刻段随恨死了自己:狼来了的故事一再强调事不过三,自己好端端地非要画蛇添足,少排练一次会死啊!
段随有勇力,可生死相搏对于他而言还是第一次。对付两个单薄的探子问题不大,再加上三个训练有素的骑士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段随心里完全没底。
也没有可能等到慕容垂他们来接应,会合点太远,跟梢不会笨到跟着自己一直走下去。而且不能早早绕道向东,五个敌手只要跑了一个,自己的真实路线就被暴露了。
所以段随只剩下一条路:一路往南,然后在足够远的地方与敌人交手!只有那样,哪怕有敌人逃脱,他还能有足够的时间往东绕行。要是对手醒悟得早,他就必须全歼敌手了!段随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汗水从他的脑门一滴滴落了下来。
段随甚至开始自嘲:想这么细干嘛,说到底能不能打赢五个对手还是个未知数。
元妃也发现了身后的异常,随即看到了段随沮丧甚至有些畏惧的神情。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段随看向她的时候,对着段随展颜一笑。
很多年后,段随依然记得这一笑的风情:那是一个何等决绝的笑容,美的让人窒息,却分明在说四个字“我-不-后-悔”!
如同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这笑容的正能量于一瞬间让段随的心中明亮起来,有一股火焰在他胸中腾腾燃起,战意盎然!
。。。。。。
向南的官道越走越窄,行人渐渐稀少。等到最后一间农舍消失在身后,眼前一望无垠的平原上出现了一条小河,沟通两岸的是一座简易的木桥。
现实总是残酷的,在段随一行踏上小桥的那一刻,敌人发动了。两个探子加快马速追了上来,高声叫喊着要段随他们停下来。在段随的计算里,这里还不够远,敌人跑回邺城搬来救兵很快就能追上自己的马车。所以一切变得简单起来,段随现在只有一个法子:搏命!搏自己的命!搏掉全部五个对手的命!
探子们其实并没有完全生疑,只是一来今天确实又跑远了许多,二来那三个兵士盔甲沉重,这会儿看到河流,想要休息饮马。
所以眼下三个甲兵已经踱到河边,下马休整。只有两个探子追上桥头,想喊住段随他们,以城门卫的身份,盘问恐吓一下。最好目标被吓得乖乖返城,今天的差事就算没被耽搁。
老天关上了段随的门,但也没有耍赖,窗子应声而开。这不是最好的时机,但却是最好的地形。小河很长,只要守住木桥,元妃的马车就能从容跑开,段随的顾忌就少了许多。
两个探子还在喊着,段随凑近元妃的车驾,低低道:“就当没有听到,不要回头,原速前进。待我一动手,你们就全速向南,一直跑到看不到这里的地方,先折去东边,再往北找吴王他们会合。记住,不要回头!”
这次是段随咧开了嘴,露出一个坚定且分外灿烂的笑容,然后调转马头而去。元妃没有回头,背对着段随的精致面孔上,两行清泪慢慢地流成小溪。
大骊马快,几个跨步就把两个探子堵在了桥面上。其中一人催马上前,开口道:“我等乃城门卫。。。”迎接他的是一抹雪亮的刀锋。段随没有耐心等他说完,拔出锋利的环首刀猛力向外一挥,深红的鲜血自探子的胸膛里激射出来。
伤口很深,以至于鲜血猛烈地四溅,不少溅在段随的脸上、手上,湿湿的,粘粘的,有些不舒服。预想中的呕吐感并未出现,但也没有天生杀人狂里陶醉的自在感觉。这一刻内心中的平淡让段随自己都不能相信,我就这么杀了一个人?
另一名探子惊呼一声,拔马就跑。他已经做得很好,猝然遇袭到调转马头一气呵成。可是段随有大骊,还不用转向,所以在探子坐下马匹的前蹄踏出木桥的一瞬间,他的后背被斜斜地拉出一道长口子,惨叫着落马死去。
三名甲士确实训练有素,一下子反应过来,跳上马匹挥刀杀来。段随勒僵,大骊缓缓地倒退了几步,立在桥中央。狭小的桥面能帮助段随免受三面夹击,最多只能两骑上来与他正面交手。
三个甲士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在木桥跟前停住,互相望望,有些犹豫,更有些后悔没带上几副弓箭,双方就这么对峙起来。段随有些得意,元妃的隆隆马车声已经微不可闻,不用回头也知道跑远了。敌人待得越久,自己就越能放得开。
其实这时候三人中只要有一人回马向邺城方向跑,段随就非得冲下桥不可。但鲜卑武士的血性让他们觉得三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不应该向一个布衣少年低头,所以就这么杵在这里,双眼喷火盯着段随。
终于甲士们忍不住了,大吼声中,两骑一齐冲上,后面一人紧紧跟随。
段随举刀,大骊如箭跃出,慕容令告诉过他,骑兵冲来时,你最好也冲上去对攻,充分利用马匹的冲击力与速度,立在原地可就吃了大亏。
三马交错,段随猛一低头,让过身左第一个骑士的横削,在身右骑士高举的长刀没有劈下之前,借着马势顺手一送,钢刀直直地贯过这名甲士的胸膛,那人一声未吭,呼啦一下倒了下去。
速度太快,段随来不及拔出自己的武器,面前已经出现了第三名甲士狰狞的面容,他手中的长刀,正掠向自己的头颅。
这是段随的第一战。他的力量强大,他的速度迅捷,他的招式精妙,他的马匹神骏,可即便如此也不足以弥补他的经验缺乏。如果是慕容令,刚才那一刀不会直捅,借着马速,平持着刀轻轻掠过,就可以在对手的身上割出一道致命的口子,然后正好举刀对付后面的甲士。
可是段随这会儿手中空空如也,无法架开对手的刀;为了躲避第一个甲士的横削,他几乎已经趴在了马背上,再也无法更低。对手很聪明,长刀对着他的头颅,早就算计清楚。
段随低吼一声,左手猛拉缰绳,双腿使劲一夹,大骊会意,猛地人立而起,马身向左急偏过去。。。于是这一刀便没能削中段随的头颅,但还是在他的腹部拉出一道血沟,鲜血泊泊地流了出来。亏得大骊往左偏过去不少,拉开了点距离,伤口不至于深到致命。
没等大骊双足落地,段随已经瞥见左边那第一个甲士又扬起了马刀。段随已经受伤,再闪避下去又能支撑多久?右边那第三名甲士想必也快作出第二击了罢。
拚了!
段随顺着大骊向左落地的势头,双手高举一跃而起,猛地扑向左边这骑士。那人只见一道雄健的身影如山压了下来,手中长刀堪堪在段随的左臂上划了一道小口子,便被对手撞入怀中。
木桥狭窄,只听“扑通”一声,两人纠缠在一起翻下了桥,跌入水中!
第三名甲士愕然,驱马上前往桥下看,似乎能看到有人在水里挣扎搏斗,但河水绿黝黝的,瞧不真切。
过了良久,水中咕噜噜地冒起一串气泡,一个人头浮出水面,戴着头盔。桥上的甲士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同伴赢了。没等他招呼同伴,段随的人头也冒了出来,那甲士这才发现同伴的面孔苍白扭曲,那是一张死人的脸。
原来那落水的骑士身着重甲,下了水就乱成一团。段随是江南人,水性极佳,忍着伤痛勒住了那人脖颈,他力气又大,对手无法挣扎,最后也不知是被勒死还是淹死了。
段随游到岸上,累得够呛,左臂与腹部的伤口火辣辣得痛。他站起身来,腰杆挺的笔直,脸色狰狞,一步步向桥上走去。
段随失血很多,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气势吓人。这时候打的是心理仗,桥上甲士如果真的纵马杀过来,段随赤手空拳,机会不大。
但人就是这样,眼看着同伴个个横死,就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桥上的甲士真的害怕了,这大块头少年凶狠强悍得不像话。
段随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到对手的心上,咚!咚!咚!咚!直到将那甲士的信心完全击垮。终于在段随踏足木桥的时候,那人提起马缰,掉头就跑。
段随冲上两步,心里想着只要杀了此人,至少可以多争取几个时辰,那这次就算大功告成了。大骊适时地跑了过来,往他身上蹭。段随抓住马鞍想上马,却觉得一阵发虚,他快没力气了,勉强上马多半也撑不了多久。
段随眼角扫处,临走时段仪给自己的弓箭正悬在马臀之上,当即取了下来,张弓搭箭,指住正狂奔中的敌人。眼前有些发黑,步子略显浮夸,弓弦仿佛有千斤重,但终于叫段随拉出了一个满月。
“嗖”!箭如流星,划过天际。。。马上骑士应声而落!
“老段,你服是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