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之后,只三五日内,天气蹭蹭转晴,冬日温煦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那叫一个舒坦。胡老二今儿个起得不早,胡小七更是贪睡,此刻尚赖在炕上未起,院落里胡老爹与阿秀则已在忙活家务。
胡老二伸着懒腰踱到院门前,开门探望。蓦然间他一个箭步跳回了院子里,双手合处,将那院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小二?何事?”胡老爹愕然。
“耶耶!莫要说话!”胡老二朝着老爹与阿秀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密集的马蹄声响起,自胡家的院门前隆隆而过。院墙低矮,胡家老小瞧得清楚,那是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冲入了柴曲小村。
胡老二变了颜色,赶紧推搡着老爹与阿秀进了堂屋,心中晃过一丝不详之感:柴曲村如此荒僻之所,如何会有大队人马经过?只怕。。。一眼看到柴房洞开的大门,松了口气:好在段将军与公主一早便出去了。只盼这些人当真只是路过!
马蹄声骤停,紧接着叫嚣声、咒骂声、踢打声、哭喊声大起,平静祥和的柴曲村乱成了一团,胡老二的脸色开始发白。。。
过不得多久,闹哄哄的杂声里有一个公鸭般的嗓音响起,近在咫尺:“军爷莫要再打小人了!便是他家,便是他家!”
胡老二心中一紧,认得这是隔壁姚四的声音,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下一刻只听“嘭”的一响,院门叫人一脚踢开,哗啦啦闯进十几个精壮汉子来,个个手持利刃,面相凶恶。门外人声嘈杂,显然还有不少人聚在外头。
姚四叫人揪住了头发,哭丧着脸半跪在地上,这时候一眼看到胡老二一家,忙不迭喊起来:“老爹,胡二,须怪不得我!这些军爷怕是来寻你家将军的,不说便是个死啊!”话音未落,早被人狠狠一脚踢了开去,躺在地上连吐了好几口鲜血,也不知死活。
胡老二恨恨看了姚四一眼,心里头直沉了下去,这下子祸事上门了!只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或者有乡人举报也未可知。
“哎呀呀,这不是骁骑军中的好汉么?”一个长着一对招风耳,宽脸高额的武官自人群中走了出来,满脸堆笑,赫然正是扶余蔚。这厮着实有些过目不忘的本领,也怪当日骁骑军大破五百秦军重骑时,拖在后边撒铁蒺藜的胡老二实在露脸,居然叫扶余蔚一眼认了出来。
“不知这位军爷何事见教?”胡老二咬牙逼出了一句文绉绉的答辞。
“不敢当!”扶余蔚笑意更甚:“某与你家段将军那是老相识了,闻说他在这柴曲村里暂住,特来拜会罢了!”
胡老二心知扶余蔚必然是有备而来,又已问询过周遭村人,随口抵赖多半是瞒混不过去了,当下摇摇头道:“军爷来的不巧,段将军他今早离去啦!”
“就晓得你这厮不会老实!”扶余蔚脸色变得好快,突然便换上了一副冷脸,朝着边上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努了努嘴。那人满脸横肉,疙瘩丛生,这时候咧嘴狞笑,上前便是一脚,胡老二猝不及防,给踢翻在地。
阿秀惊叫一声扑上来抱住了胡老二,满眼俱是惊恐之色。胡老爹颤颤巍巍护了上来,大口喘气。堂屋里人影一闪,却是小七给惊起,这时候也走了出来,见到院中这阵仗,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某家没空在此与你扯嘴皮子!识相的,快快将段随与那清河公主的下落从实招来,某家自当饶了你全家性命,要不然个个都得死!”扶余蔚厉声喝叫,从者纷纷举刀呼应。
胡老二躺在地上满眼喷火,老爹与阿秀眼泪涔涔却只是一言不发,终究小七年幼,这时候吓得叫了起来:“二哥!他们真个要杀人了!不如。。。”
“啪”的一记脆响,小七捂着脸颊惊慌失措,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却是胡老爹上前打了他一个大嘴巴。
扶余蔚大怒,他是何等人物?这下子再明白不过,场中便只这半大小子可以作为突破口,余人怕不都是些死犟之辈。当下并不犹豫,突然快步上前,抽刀狠狠砍在了胡老爹身上。胡老爹惨叫一声,鲜血狂飙,倒地而死。
胡老二悲呼一声,奋力跳了起来。可惜那粗壮汉子早有准备,这时候又是狠狠一脚过来,将胡老二踢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趴在地上不再动弹。那恶汉还不收手,满脸淫笑扯起了惊叫连连的阿秀,手上极不老实,上下乱摸。至于胡小七,此刻惊见父兄喋血,吓得跌坐在地浑身发抖。扶余蔚嘿嘿冷笑,指着胡小七大声道:“莫伤了那小子性命!”
混乱中阿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了那恶汉之手,居然一把抽出那厮腰间的短刀来,就要刺他。然则究竟是个妇道人家,被那恶汉轻轻躲过,一拳过去便滚翻在了地上,满嘴都是血丝。
阿秀爬到胡老二身侧,见他一动不动怕是已经死了,于是惨笑一声,突然回转那短刀猛地刺入了自己胸膛!这乡野女子竟然刚烈如斯,便是扶余蔚也不禁为之侧目。
那恶汉犹自嘟囔:“蠢婆娘!这般死了,却不叫哥哥我快活!”俯身上前,想把那短刀拔出来。
便在这时,趴在地上的胡老二突然间动了起来,其势快若闪电,一把拔出阿秀身上的短刀,狠狠插入了那恶汉的腹部!那恶汉闷喝一声,双手压住胡老二双肩想把他推开,却被胡老二半跪地上死死抵住。胡老二狂笑着转动刀柄,把那恶汉腹内搅了个稀巴烂。
身后几柄长刀落下,胡老二满身溅血,歪倒死去。落地时,恰恰与阿秀叠在了一处。
那恶汉嘴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来,满脸不敢相信的神情,却终于仰天跌倒,显见不得活了。
“蠢材!”扶余蔚一脸嫌恶,对这恶汉身死当场毫无可惜之意,一指胡小七:“将他给我带过来!”
。。。。。。
自丘林回胡家的路上,段随一手拉着慕容燕,另一手则提着一只鱼篓,今儿个又得了两尾鲜鱼,少不得回去让燕儿试试手艺。
行不到一半时,前面马蹄声大作起来,段随不由得变了脸色。
声到人到,百余骑雷霆而来,迅即围住了两人。当先一人放声长笑:“哈哈哈哈,得来全不费功夫!段随,这次看你还往哪里跑?”正是扶余蔚押着吓破了胆的胡小七寻了过来。
这厮在邺城纠集了百多无赖闲汉,又找有司领取了马匹武器,一路追寻段随与慕容燕的下落。也不知他如何晓得了段随躲在柴曲的消息,今日率队而来,终于堵住了段随他两个。
段随一眼看到惊魂未定的胡小七,心中顿时沉了下去,冷声道:“胡家人怎么样了?”
扶余蔚跳下马,狞笑着拔出刀来,刷地一下捅进了双目圆睁的胡小七胸膛,淡淡道:“这下子齐活了!某家算是做件好事罢,送他全家一同上路。”这厮心中着实得意,又想这次再也走不了段随他两个了,便在这里故作高深,显摆不已。
段随脑袋里“轰”的一声,目眦欲裂。胡老二、阿秀、老爹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他们,都死了?
慕容燕呜呜轻泣了起来,胡家老小个个都是好人,多日相处更是亲如家人,如今却惨遭横死。说起来,可不正是自己两个拖累的?
段随强压心中悲痛,脑子里盘算不已,心道这时候可不能乱了分寸。拉着慕容燕的手突然间一紧,抬头看时,原来一个貌相鄙陋的癞汉为慕容燕的绝世容光所吸引,竟然不由自主提马靠了过来。
扶余蔚正自收刀还鞘,一派潇洒之状。这时候突然看到那癞汉发浑,顿时大惊失色叫了起来:“兀那浑厮!你做甚么?”
说时迟那时快,段随手中的鱼篓连同里头的两尾鲜鱼如炮弹般飞出,准准砸在那本已昏了头的癞汉头上,这厮满脸开花,仰天倒下马去。段随拖着慕容燕,只一个箭步便跨到了马身边,先一甩手将慕容燕放到了马上,另一手轻轻一搭,人已如随风落叶般飘了上去,稳稳坐住。双腿猛夹处,那马嘶吼一声,窜了开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迅捷无比。扶余蔚手下又是一堆乌合之众,全无防备之下居然就叫段随得了手!
只是大伙儿围得甚紧,段随手中又没有兵器开路,只得硬着头皮,强仗马力向前猛冲。四下里长刀霍霍而来,在段随的臂上、背上、腿上割开了一道道血口。。。他全然不顾,只一味狠夹马腹,逼着那马疯也似地狂奔!待他身上伤痕累累之时,终于眼前一空,突了出来。
“给我放箭!”气急败坏的扶余蔚取过弓箭便射,反正段随坐在马后,倒是不虞伤到慕容燕。稀稀拉拉的羽箭飞了出来,既无力度,也无准头,甚至少有靠近段随他两个的。扶余蔚这帮手下的箭术实在太过稀松,气得他破口大骂。
好在段随与慕容燕是两人一骑,决计逃不远。扶余蔚带着群贼纵马狂追,视线里始终不脱两人,心下总算安稳了些,便下令众人不再放箭,真个伤到慕容燕可就大事不妙了。
那边厢段随心急如焚,四下里平野一片,又是两人一骑,这次看来真是跑不掉了。这时候耳畔传来慕容燕的声音:“去那林子罢!便是死,也死在那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