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随收拾起活鸡来,当真令人瞠目结舌。
只见他将那鸡搁在窗棱上,狠狠一刀剁去了鸡头,鲜血向外乱飙,倒是直截了当,却把慕容燕看得眉头紧皱,心想早知如此还是让他出庙去收拾了。
顺来的瓦罐此刻接来了清水,正架在火上热着,段随倒也知晓些杀鸡的门道,取过热水浸烫了鸡子一番,噌噌几下就把鸡毛拔了个精光;接着一刀下去切开肚子,极其粗暴地掏出内脏,一甩手扔出了庙外;再用清水冲洗一番,投入瓦罐里头,添火开煮,这便算完事了。
凭心而论,这厮做得并不熟练,直弄得鸡血鸡粪四溅,好不邋遢。作为一国公主,这等肮脏下作的活儿自然是不曾眼见过,慕容燕一开始也暗叫了一声“阿弥陀佛,佛祖勿怪”,慢慢的却觉着甚是有趣起来,这时候看着段随只是在想:这人能文能武,不料还精于厨艺,就没什么能难住他的。
这就是老话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了。慕容燕不知不觉间对段随情愫暗生,更皆连日来两人厮磨在一起出生入死,一颗心已然放在了他身上,这时候段随做什么都是能耐。倘若换个肥头大耳的厨子,哪怕来个簪花美男在此间奋力拾掇,多半只会让慕容燕嫌恶三分,骂一句:“不晓得君子远庖厨的道理么?”
瓦罐嘟嘟作响,水沸了起来,段随掰了块盐巴投进去,继续闷煮。一会儿又尝尝咸淡,加水减汤,忙了个不亦乐乎。破庙里头炊烟袅袅,终于一罐热气腾腾的鸡汤端到了慕容燕跟前,只是那香气就叫久不知肉味的清河公主咽了不少口水,大失形象。
段随自田家带回了整套餐具,这时候取出汤勺舀了一勺热汤来,轻轻递向慕容燕,直放到她嘴边。慕容燕脸上微微发烫,勉强坐直起来,张开嘴将那勺汤喝了个干干净净,实在是有些烫嘴,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段随赶忙说道:“公主莫急,烫到了可不好。我替你吹吹!”又舀出汤来,连连吹气。那认真劲直叫慕容燕心头发甜,于是不发一言,只静静看着段随吹气,吹凉了便一口喝去。。。如此往复,真个是身心俱怡。
段随与慕容燕两个你侬我侬,很快把一只鸡加一锅汤送进了五脏庙里。这时代都是些无公害,无污染的原生态产品,营养颇佳,慕容燕吃完精神为之一振,更皆心情大好,说话间都有中气了。
段随不忘插科打诨,寻些后世的笑话轶事来说,逗得慕容燕咯咯直笑,破庙里头其乐融融,甜甜蜜蜜。
到了晚间,段随变戏法似地又弄来其他肉食米粥,好生烹饪一番,两人享用甚欢。第二日又有烤羊腿,冬苋菜。。。慕容燕好吃好喝好休息,自然是一日好过一日,连腿上也结出痂来。如是过了六七日,食材将尽的时候,慕容燕业已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段随看着慕容燕好转,心中着实高兴,只是偶尔想念起老段来,不免又收起了谈笑风生,郁郁不言。这时候慕容燕便会静静候在他身边,明眸里满是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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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六年年底,秦灭燕。
已是隆冬腊月,邺城里头,志得意满的大秦天王苻坚归心似箭,满脑子都是回到长安,在大秦子民面前展示自己赫赫武功的念头。
十余年的励精图治,终于一朝得偿心愿,灭掉了燕国这个北中国最大最强的对手,称霸天下的雄图走出了最坚实的一步。战事推进的顺利连苻坚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除了三军用命,主帅王猛得力之外,只怕还得加上一条,那就是自己天命所归。因此他急不可耐想要回到长安,想象一下,在上元佳节之时面对关中父老、宗亲贵族,大声宣布自己的绝世功绩,那将是何等快意之事?
至于关东燕国旧地的治理,却是不用担心,一者慕容氏民心尽失,君不见沿路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盛景么?二者攻燕之事准备充分,秦国能臣勇将又济济辈出,如今分赴各地,已然各司其职,运转得当;三者在自己的命令之下,上至前燕伪帝慕容暐,下至乡野村夫,数十万鲜卑人正在向邺城汇合,只待开春就会尽数迁去长安,分散关中各地居住,如此还有何虑?
车驾仪队准备得差不多了,这两日里便要出发。除却留守关东的武将文官,譬如郭庆,传言因他功高,不日就会封为幽州刺史镇守燕北,其他诸如王猛,杨安,邓羌,张蚝等高级将领都会一起回去长安,此外前燕慕容暐等近系皇族成员也会一并上路。
此刻大伙儿齐聚太极殿里,唯独邓羌还在回军途中。听说老邓在邺城北边抓到了慕容暐的嫡亲弟弟、前燕伪中山王慕容冲,此刻离城不过里许。大伙儿本没在意,跟着苻坚后军来到邺城的石越却悄悄凑到了苻天王跟前,附耳进言:“天王,那慕容冲与清河公主慕容燕乃是嫡亲姊弟,两个长得极为相似。天王若是有暇,不妨一观。”说罢嘿嘿猥笑。
苻坚一愣,清河公主慕容燕遁去无踪一事他是知道的,然则他本是一代雄主,自然国事为重,可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日夜求索。况且自打得了段元妃,他对慕容燕的渴求之心便淡去了一大半,加之这些日子战事连绵,更是把慕容燕忘了个七七八八。
这时候得石越提醒,加上大事已定,心中放松之下,苻坚的龌蹉心思顿时又生了起来。清河公主大燕第一美女的名号实在诱人,苻坚遐想了一番,突然间笑了起来,笑声甚是轻浮。只听他道:“石卿,回头将那慕容冲提来,孤且一观。也好看看你这厮日日吹嘘的清河公主是否真个美若天仙!嘿嘿,若是不实,定当重重罚你!”
石越嬉笑不已:“微臣怎敢欺君?那慕容冲相貌极其俊秀,人中少有,天王一望即知。然则其与乃姊相比,也不过是繁星比之皓月罢了!”魏晋之时不禁男风,北边还好些,南边的晋国此风更盛。因此两人议论起慕容冲的相貌来,说得随意自然,旁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石越算不得说大话之人,却说得这般笃定,苻坚听完不由得为之动容,心下好奇之心越发浓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