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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机关算尽(2)

唐靖雨暗自怯讶,也知这里不宜久留,悄悄后退了十余丈,方展开身法,安然撤出了山庄。

弯月高挂,湖色氤氲,这夜里微微起了点风,波光闪烁,更添了几分凄迷。

唐靖雨赶到了翠微亭附近,只是四下里悄无声息,让他不觉有几分迟疑。原定水云宫同天罗教交接该就在这个时刻,就算是顺利,这时节也不该是这番景象,许若晴察觉上当,定会反击,通天姥姥没有接到采玉,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么平静,没道理啊。

唐靖雨凝神默察,突然一个疾步,跃到了湖畔一丛荆条旁,抽剑断喝道:“谁!”

片刻之后,一阵窸窣之声响过,荆条丛中钻出一个人,哭着一张黑脸,吭哧道:“大侠,小得……韩勇……”

“是你?”唐靖雨瞧清了那张黑黝黝的粗脸,心下感觉歉然,毕竟迫使他做了内应,还连累他挨了一顿暴打。

韩勇走近几步,额头之上隐见汗渍,显然身子仍然虚弱。唐靖雨温言道:“你不好好养伤,跑这里做甚么?”

韩勇噗通跪倒在唐靖雨身前,求道:“小人在这也腻烦了,还请大侠饶了小得性命,这就逃得远远的,绝不会同别人多讲一句。”

唐靖雨忙道:“你这是做甚么,快起来!”伸手去扶韩勇。他这时方知这韩勇担心自个不给他解药,任他毒杀身亡灭口,这才不顾鞭伤未愈,早早来到这里候着。其实唐靖雨哪有甚么毒丹,不过是给他吃下了一枚百花丹,说起来还是避毒养身的圣药。当然此际说实话这粗豪汉子肯定不会信,说不得只要再浪费一颗疗伤的百花丹了。

韩勇颤巍巍站起,一脸的恳求之色。唐靖雨歉然道:“你在这等了多久?”

韩勇脸色变了数变,小心道:“约莫一个时辰,小得……小得……”

“哦!”唐靖雨心中一动,问道:“你都看到了甚么?”

韩勇迟疑道:“小得来的虽早,只是距那边较远,瞧见了日前那位疯……老婆婆,带着十多位年青的女子,抬着一乘小轿。”

“有没有见到许令主?”唐靖雨问道。

“有!”韩勇脸色一变,似乎心有余悸,接着道:“不但有许令主,还有聂总监和一个老道,别人我叫不出字号,共有几十人,早早就伏在两侧,最近的离我只有五丈,可吓死俺了!”

这么多人,几乎是天罗教的精锐,许若晴这不像是要换人,而像是要杀人,莫非她识破了自个的计谋。唐靖雨脸色阴晴不定,把韩勇唬了一大跳,他赔着小心道:“大侠,你可不知,在神教内,没有人不怕那个姓聂的总监,吃人不吐骨头……”

唐靖雨打断了他,问道“双方动手了吗?”

韩勇摇了摇头,答道:“那边将小轿抬了过来,而许令主掀开轿帘打量了一阵,将日前那位美人放了。”

“就那么轻易放了?”唐靖雨隐隐觉得不妥,以许若晴的精明,就算是先入为主,这时也该察觉姚欢欢是个西贝货,原先议定的是唐靖雨去庄内生事,拖住阴姬等高手,只让许若晴带着少许人前来,事败则动手强抢。何况,以姚欢欢交换采玉,相对而言,许若晴还有得赚,也没必要动这么大的阵仗,除非……唐靖雨心底一动,接着问道:“后来又如何?”

韩勇摇了摇头,叹道:“待那老婆婆带着人走远了,聂总监从小轿里抓出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子,直接扔到了湖里。后来,许令主就带着人追下去了!”

说到这里,唐靖雨哪还不明白。不管这个姚欢欢真假,许若晴都会将计就计,放了采玉,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她肯定已安排好人手,暗地里盯着通天姥姥、采玉等人去向,目的不过是灭掉水云宫、夺取玄冰丹。

唐靖雨又给了韩勇一颗“解毒”的丹药,谎称三个月之内不可近女色,否则毒发身亡,韩勇反而深信不疑,千恩万谢的去了。

该不该抢先去水云宫示警呢?水云宫那个太上,喜怒无常,狂妄自大,就算吃点苦头甚至死了也是活该,只是宫里还有几个他牵挂的人,柳依依、杨晓婉,甚或司书那几个丫头,都让他放心不下,还有薛紫薇,想起来心底就有些刺疼,他的心上人,一直在慕容菲和薛紫薇之间摇摆,甚或一度,薛紫薇还占了上风,此际想来,却是有些对不住温婉贤淑的慕容菲了。

唐靖雨正犹疑不定,忽然心生警意,遽然回身,只见树下一人傲然挺立,手提墨玉剑,似笑非笑盯着自个,却是邪神。

唐靖雨抚胸道:“前辈神出鬼没不打紧,晚辈可真有点受不了。”

邪神哼道:“你早知那‘寒钓图’是假的,才只要那枚令牌,却又不肯直说,是也不是?”

唐靖雨笑道:“就算我说了,前辈不亲眼验证,又怎么会信?”

邪神愣怔片刻,方叹道:“也是,但有一分希望,谁又肯放手呢,这一点我对你小子那是心服口服。不过,你该是没有见过,又怎知这图就是假的?”

唐靖雨淡然道:“其实说穿了一文不值,晚辈基于两点断其为伪造,一是这图已确认出自水云宫,而水云宫对找回这幅图似乎不很上心,如果是真图,水云宫太上必然宝爱,又怎么会让其轻易流出。二是昨夜我才敢真正断其真伪,阴姬说这图确是出自令师手笔,如果画卷是真迹,那么那八个字必然是假的!令师惊才绝艳、疾世愤俗,得道飞升之际,当已摆脱俗事羁绊,看穿滚滚红尘,又怎会留下这么粗陋直白的预言,分明是有人别有用心!”

邪神盯着唐靖雨,目射奇光,旋即再叹道:“条分缕析,鞭辟入里。小兄弟,真有你的!那八个字酷肖我师尊九分,没有十余年临摹功夫,绝对写不出来,即连阴姬都瞒了过去。如此说来,也只有我那大师姊,才会处心积虑,布下这惊天迷局。”

这个唐靖雨心中其实早有定论,水云宫太上炮制出这份所谓的“寒钓图”,要么是引诱当时的魔尊现身,要么就是为了获得那枚“火龙珠”,不管如何,造成武林浩劫,其用心就可诛。何况,杨明远杨老伯因这一张“废纸”被害,想起来就令人愤慨。

邪神一声长叹,回身望了一眼山庄的方向,说道:“刚刚阴姬在召集人马,恐怕要有大的行动。小兄弟,你多保重!”

唐靖雨道:“怎么,前辈要走了?”

邪神嘴角泛起一丝自嘲,说道:“回首前尘,恍若一场春梦,你遇见我时,我正与栖霞道长较力,当下想来,是我太偏执了。如今的天下,我也没有多少好留恋的,只有小师妹的弟子,日后遇上,烦你多家照拂。也不知你我是否还有缘再见,就此别过。”说完,转身孑孓行去,月光下,背影有几分萧瑟,也有几分英挺。

唐靖雨目送邪神背影消失,也不禁感慨万千,终于还是栖霞道长言中,他同这邪神还真是缘分不浅,邪神对他唐靖雨,也着实不坏。邪神不是因为他归隐,然而他却是触动邪神归去的契机,此中微妙之处,全然只可意会,因而唐靖雨更添了一份惆怅,和一份欣喜。

这个世上,大奸大恶的人终是少数,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善和恶念,不同场合,不同时空,善和恶轮流占上风,就会有不同的举动。所以,水云宫有他憎恶的人,更有他牵挂的人,终归与臭名昭著的天罗教相较,并无大恶。所以不管如何,他都要再走上一遭。

平滑如镜的山石上,“绝情谷”三个大字如故,然而绝情谷不再是往昔令人闻风丧胆的绝情谷了。而同样是那四个大字“擅入者死”,此际瞧来倒是多了几分讽刺。

唐靖雨就晚了不到一个时辰,漫山遍野找寻,也没见到一个人影。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来绝情谷碰碰运气,他总觉得这个绝情谷离水云宫不太远。

轻车熟路,沿溪流溯源而上,那座名震遐迩的“迷情毒阵”,已被人毁得七零八落,花树横七竖八的倒着,枯枝败叶堆满了溪流,可惜了颜容的一番心血。

唐靖雨一路怯讶,想起初来这里疗伤,遭受种种刁难,最后还是柳依依施了“金针度穴”之法,才把将他的小命从奈何桥上唤了回来。山谷空空荡荡、脑际一片清明,过去的一切反而更加清晰起来。为了他,柳姊当时该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又付出了怎样的心血和情分。第二次他带着杨晓婉千里求医,又是柳姊仗义出手,而他欠柳姊实在太多。唐靖雨又何尝不明白她的心意,只是这一点实在让他无能为力,因而心下也添了几分愧疚。

唐靖雨正立在百草厅前浮想联翩,忽然瞧见前头修竹之后有人影晃动。唐靖雨毫不犹疑,伸手掣出长剑,悄无声息行了过去,正想绕过去察看,一道乌影已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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