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木姑娘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上白底青花的瓷杯,不禁浅叹一口气:“阿渊,不是说有千年赤霄可以看的吗?怎么到现在连个剑鞘都没瞧见?”
公子好笑的捏捏她的手,“你以为赤霄剑是那么容易就见的?虽不是上古神兵,但在凡世,算得上是一段传奇了。相传这赤霄剑,乃是千年前的炼器大师赤霄耗尽毕生心血所炼,炼成以身殉剑,即铸魂,他的后人为纪念此举,此剑便取名为赤霄。赤宵剑先后跟过五位帝王,五人皆成就霸业,因此也被称为帝王之剑。不过,得这帝王剑却是要看机缘,赤霄的后人世代保管此剑,后化剑奴一族,凡有动荡,便择明主。不过,这赤宵剑据说在十五年前随着剑奴一族消失于琉璃之乱,不曾想,今天还能在这里见到。”
“阿渊,我发现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木姑娘明媚的月牙大眼无限崇拜地看着自家公子,只觉得自己的眼光怎么就这么好呢?挑了一个如此居家旅行除魔成神必备良品,虽然年纪可能大了一点,但木姑娘表示她就不介意了。
许是她眼里的光让他很是受用,公子笑笑,“唔,大概这就是你口中的妖族教育普及不错吧。”
木姑娘手上瓷杯一滑,直接石化:......
却突然原本喧嚣的大殿里一瞬冷寂下来,石化的木姑娘疑惑着转头,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向门外,只见一身天青色常服的楚修双手平举托一个黑檀木雕花的盒子缓步行来,他眉目依旧温和,墨发深深,至王座前一丈站定,薄唇一侧微勾:“父皇,幸不辱命。”
楚皇大笑三声,于群臣恭贺声朗声道:“我儿大才,朕心甚悦,你且打开这盒子,教神机公子及众位卿家看看,何为赤宵剑。”
楚修点点头,依言打开锁扣,然后在众人迫切的视线之中,缓缓揭开那雕刻着繁复镂空花纹的盖子。
木姑娘只觉得一阵尘封于腐朽之中的血腥气铺面而来,仿若还带着百战沙场的杀伐,她几乎立刻就要调转头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刑大公子骨节分明的玉手霸道却不失温柔地一把把她拉大怀里,宽大的袖摆几乎笼主她纤小的身子,半开半合的紫薇花自流泻的墨发之中若隐若现,他眸里一瞬暗沉,在木姑娘看不到的地方有一抹暗芒一闪而逝,连永寂的虚空,都要凝固。帝王之剑?可笑至极啊。
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冷香,木姑娘心里那股作呕的感觉才稍稍好些,她怎么也想不清楚,为何传说中的帝王之剑会带着这样一股让人莫名不舒服的气息,好在她家阿渊贴心呐。
楚皇陛下看着盒子里躺着的三尺青锋,却是龙心大悦。他朗声笑道:“好,好一个赤宵剑,不愧是帝王之剑。”只见赤宵剑身长三尺。通体黑中泛赤,剑柄上雕刻着九条盘龙,剑身却是无一缕花刻,许是尘封太久,略显暗沉,但通身的气势,却不减半分,让人见之胆寒。
见此,百官皆起身齐贺:“恭祝吾皇得此宝剑,从此赤霄在手,江山一统。”
木姑娘听见这么一句,在刑大公子怀里默默地翻白眼,什么“赤霄在手,江山一统”的,也亏得这些人说得出来。
刑大公子自是不知道木姑娘心里的想法,他懒懒地摇摇折扇,看着下方姑娘比之天幕还要浓重的墨发,淡笑着开口:“央儿,你莫不是还没有靠够,怎的还不起来?”
木姑娘倏然抬头,一脸呆愣地看着他:“刚刚不是你把我拉过来的吗?”难道这厮不是为了帮她当那股阴煞之气?她以前倒是听师父说过,大凡杀戮过重的利器,都带有一股阴煞之气,能避则避。
公子顿了顿,恍然,尔后潋滟的桃花眸里笑意更深,“哦,刚那把剑上的气息我不甚欢喜,便拉你过来挡了挡,哪曾想你一直不起身,倒是压得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木姑娘虎躯一震,此刻满脑子都是那句拉你过来挡了挡,挡了挡?丫的他还敢再无耻一些吗?亏得她还满心的感动,还有,什么叫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她这么小的身板可能吗?再说了,透不过气?那你丫之前在房里怎么还一脸享受呢?想着她几乎是迅速起身坐到一旁,屁股往外挪一挪还不忘给他白色浅绣流云的鞋面狠狠一脚,当然,还有木式萌感有余杀伤不足的大白眼,只是她自己意识不到就是了。
刑大公子好笑,却不再点破,实在是这丫头在他怀里不够安分,清浅的香气随着她轻嗅的呼吸一直往他鼻尖蹿,连一向沉寂的心跳都蓦然加快了些许,要是再这么下去,他实在是怕忍不住会不管不顾地吻下去。想来自从碰到这丫头,他的自控力便好似差了许多,不对,在她面前他好似从来都没有过定力。他不禁摇摇头,近乎呢喃:“笨蛋。”
他的声音很轻,但此时对他很有意见的木姑娘却是一丝不漏地听见了,所以她瞪大了一双月牙大眼,龇牙咧嘴地反驳回去:“你才是笨蛋。”说完,再不看他,视线转向站在大殿中央的楚修,唔,她决定了,看剑也不看他。
刑大公子看着她傲娇的小脑袋,笑意更深,却不再说话,视线也随之转向那把赤宵剑。
楚皇阔步走到楚修面前,自那狭长的黑檀木盒里一把取出赤宵剑,横放眼前,借着满殿的烛光,他两指极为小心地抚过剑身,不禁赞到:“果然不愧是千古名剑赤霄。”说着却是突然愣住,看向立在一旁的楚修:“修儿,怎不见剑鞘?”
楚修顿了一顿,这才答道:“禀父皇,儿臣带人赶去的时候,只寻得这把剑,至于剑鞘,不知所踪。”
听他说罢,楚皇锐利的黑眸微微一眯,却又一瞬如常,他笑着拍拍楚修的肩膀:“这次辛苦我儿了,快些落座吧,”说着把赤宵剑放回到盒子里,然后回到王座。
楚修依言在王座下方坐下,随手把赤宵剑搁至身侧,抬头时却见对面的木姑娘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他不禁笑笑,拿起桌上的酒杯朝她举举尔后一饮而尽。
见此,木姑娘赶紧拿起桌上的酒杯准备回敬,然手却是拿不起来了,她愤然侧头,看向旁边的刑大公子:“我喝个酒你也要不许?”
刑大公子倏尔一笑:“你莫不是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手下的力道却是不减反增。
话?什么话?他说过的话太多了好么?木姑娘表示她已经跟不上这厮的套路了。
见她一脸疑惑,公子凑至她耳旁,好心地开口,“你若想不起来,要不我帮你回忆回忆?”
他清浅的呼吸一瞬灼热蔓延至她心头,木姑娘猝不及防,心上狠狠一颤,然后机械地开口:“什么?”
刑大公子薄唇微勾:“比如说,既是我的人,便不可再多看别人。”
一听他说这话,木姑娘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时候成他的人了,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再者,她想看谁是她的自由,还有没有基本的神权了?天河的水都没他管得宽吧?而且刚刚自己还被他欺负来着,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反驳:“我想看谁就看谁,想跟谁对饮就跟谁对饮,你管不着。”说完木姑娘就觉得自己终于挺直腰板硬气了一回,就应该这样,与恶势力的压迫做殊死的搏斗。
刑大公子浅谈一口气,轻摇折扇,一手拿出一张叠得整齐的宣纸在她面前一晃而过,尔后收至袖摆,“现在,觉得我管得着吗?”
时隔太久,再次见到这个传说中万恶的剥夺她青春岁月少女初心的卖身契,木姑娘虎躯一震,咬牙切齿,然后,她明媚地笑了,几乎是依偎过去:“阿渊,这个时候你还拿卖身契出来,多伤感情啊,要知道,仅靠一纸契约维系的关系是不会长久的,再说了,你总不会对自己如此没信心吧?”
刑大公子潋滟的桃花眸微微一眯,用折扇敲敲她鬼鬼祟祟的小手:“不在袖摆里了,你瞎忙活什么?再说了,我只是对你没信心。”
木姑娘风中凌乱,明媚的月牙大眼里满是忧桑,她的师父啊,谁来收了这个妖孽啊!她不介意打折出售啊!再这样下去不是她疯就是她疯啊!
楚修看着对面两人亲昵的互动,只觉得心里一阵空落,握着酒杯的手不觉攥到发白,然面上,却是一派的云淡风轻。(木姑娘:哎,说话要负责任,你哪里看出来我们亲昵了?)
打不过也说不过,木姑娘表示心力交瘁之余还是看美女好了,看不成男神看看女神也是可以接受的。她调转视线,看向上座的白衣女子,此时那把黑水红花的墨伞已经被她收了起来,放在身侧。
她高高在上,眸里一片荒芜,仿若这殿里的喧嚣,一丝也不入其眼。然木姑娘不知道的是,自那把赤宵剑出现,她隐藏在宽大袖摆下交握的手,就没有松开过,那是一种直接掐断掌纹的绝然,有滴落的血在看不见的昏暗里浸染成花。
十五年不见,没想到,还能再遇见,那她的将军,如今又在何方?
有一种人,把所有的一切都埋藏在过去,只一个空壳承载余生;有一种情,让满目的相思都冻结在今朝,仅三千烦恼留待来世。
她,便是用一种极致的美,来掩盖内里的千疮百孔,年华永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