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大公子的离去,对于碧落一族千年一遇的族长继任大典倒是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族长大人不禁扼腕叹息,本以为刑大公子的到来会给大典增色不少,倒是没想到他在这祭典前夕离开,且如此匆忙,莫非是那处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浓浓的不安,好似这平静的碧落之巅,也要变天了一样。
整个上午,觅音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始终忘不了荆凉那双诡异的略显空洞的红眸,好似昨晚的那个荆凉,已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一样,想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这两天荆凉的行为似是有些异常,再联系到木姑娘莫名失踪一事,他心里不禁一慌,只能暗自祈祷希望荆凉不要犯错才好。
想到这里,他倏地意识到,自昨晚以后,他好似就没有见过她了,按说木姑娘失踪,她平时与她那么要好,至少也该跟他一起好好商量一下对策才是,就算是要避着他,也不该挑这个时候。
此时的碧落之巅,天空碧蓝如洗,温凉的风吹来浅浅的花香,一片祥和,而阴风阵阵的死亡岭,却又是另一片光景。
那一众冰棺的尽头,此时有一个双眸空洞的红衣女子静静地被缚在一个满是荆棘的刑架上,那墨色的荆棘穿透她刺目的红衣,却无一滴鲜血滑落,就好似是长在她身体里面一般,一种凌虐而又妖娆的美便慢慢流泻开来。
清隽优雅的青衣公子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拂过她的眼眸,然后在她耳边低喃,“好了,现在你也该清醒了。”说完,他慢慢退后两步,在她前方站定。
荆凉只感觉到像是一只滑腻而又冰冷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心脏,然后倏地放开,她一惊,猛地清醒过来,看看身上的荆棘锁链,再看看面前优雅的青衣公子,一瞬瞪大的那双赤眸,她很是不可置信地开口:“你不是比襄,说,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比襄摇摇头,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柔声道:“我的好凉儿,看来你还没有彻底清醒,站在你面前的,可不就是你心心念念了一千年的比襄大公子吗?你痴情为我,断肠为我,怎么到了面前反而认不出了呢?”
荆凉听到这里,倏地笑了,无尽嘲讽地说道:“虽然一千年没见,可我还不至于认不出来你究竟是不是比襄,退一万步说,比襄就算是有负于我,我也只是心存怨恨,可不会如你给我的感觉这般,只有恶心。”
比襄一听,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也学着她那样放声笑开,“不错,真不错,不枉他当年对你如此痴缠,为你受尽剥魂之痛。”
荆凉听到这里,彻底平静不下来了,奋力挣扎一番,她一双赤红的眸里此时满是狰狞,“你说什么,什么剥魂之痛,你把话说清楚。”难道一千年前,她根本是误会比襄了,那真正的他又去哪里了?
见此,比襄笑意更深,他用指尖轻轻抚过下巴,然后侧头,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他那双深邃的眸里也染上无尽的沧桑,还有狠厉,“抱歉,我忘了,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其实,说来也很简单,当年我不过是略施小计,骗他说翼笙把你带到了死亡岭,欲加害与你,他就慌了,彻底失了魂,直接一路奔到了死亡岭,对于身后的我,全无防备,你说,他是不是傻?为什么所有人眼里都只看到他呢?我并不比他差,什么公子如玉,天纵之才,到头来,还不是落到了我的手里。”
言罢,他狠狠一握手,然后倏地松开,看向荆棘架上那个红衣女子的时候,又换上满脸的笑意,故作好心地开口:“你看我,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其实,你比较好奇何为剥魂之痛吧?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把一个人的灵魂,生生剥离身体,你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痛吗?哦,我又忘了,你肯定不知道,那我便告诉你好了。当时他整个人就被我绑在这个荆棘架上,你看到上面那些暗红的印记了吗?那就是他当年挣扎时流出来的,可是他却一点不在乎,只是拼命挣扎,说是要去找你,怕翼笙真的对你不利,你看,他是不是很傻,那些墨绿色的荆棘深深勒进他的身体,我甚至都看到那些隐藏在鲜血淋漓之下的白骨,可是他却依然不放弃一丝机会,也不想想,魔族的缚魂术,哪里是轻易能挣脱的。”
荆凉看着他诡谲的双眸,眼前仿佛也出现了当年那个淡雅的青衣公子在这荆棘架上满身伤痕血肉模糊的画面,她不禁奋力挣扎,感受着那种深入灵魂的刺痛,然后,愤而看向前方那个熟悉的脸而又陌生的笑颜,近乎嘶吼道:“那比襄呢?你告诉我,真正的比襄去了哪里?他的灵魂呢?”
那么,她的比襄,她曾经深深爱着尔后又深深恨着的比襄,到底去了哪里?一千年过去,十世轮回,他是否还记得那个烟雨朦胧中撑一把油纸伞的红衣姑娘?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比襄竟然大声地笑出来,他的笑声,在这片空旷而又阴森的山洞回旋成一首夺命曲,异常刺耳,带着渗人的冷,“灵魂?看来我刚刚说的还不够清楚,凡是被禁术强行剥离身体的灵魂,是不入轮回的,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不过,你不要担心,很快你也要跟他一起了,他也不会寂寞才是,你说对吗?”
听到这里,荆凉倒是不再挣扎了,原本风起云涌的那双赤眸,也彻底平静下来,只余一片千年沧海过后的沉寂,难掀一丝波澜,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怕惊到了那些冰棺里沉睡的先灵,“是么,原来我的比襄,在千年之前就已经没有了。这样也好,至少他把最美的一面镌刻在了我的记忆里,其实,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真相,让我知道,原来我的心,从来都没有错。”
真好,虽然不是比襄告诉她当年的真相,但这样更好,只是苦了那个风姿绝尘倾尽碧落的青衣公子,就这样孤独地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不过还好,她马上就要去陪他了,迟到了一千年,不知造化还愿不愿意给她一场相逢。
比襄倒是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瞬缓和过来,他不禁走近一步,然后微微前倾,望进那双平静的赤眸,很是坏心地说道:“这就完了?你以为你甘愿魂飞魄散一切就都结束了吗?我告诉你,不会!难道你忘了被你推下黄泉洞的那个无辜的木姑娘了吗?她可是一直把你当姐姐待呢,不远千里地把你带来这碧落之巅,可你呢?非但不知感恩,甚至还对她下此狠手,说来,也不知在那无尽的幽冥鬼狱她会不会死不瞑目呢?”言罢,他还状似遗憾地摇了摇头。
听他如此一说,荆凉这才想起那个被她挥袖之间推下黄泉洞的姑娘,她那样善良,可爱,她是打从心底里喜欢她的,想到这里,她不禁瞪大一双瑰丽的赤眸,看着面前那一张面目可憎连灵魂都让她恶心的脸,悲愤着嘶吼道:“那也是你控制了我,我也不想的,不过,你最好祈祷她没事才对,不然,到时候谁倒霉还不一定呢。”
她似是笑了笑,心里暗忖,刑大公子那样的人物,绝不简单,看族长对他的态度就知道了,就算是她荆棘鸟一族的族长前来,也没有这种礼遇。
比襄听她如此一说,却无一丝惊慌,他只是笑笑,甚是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说的可是刑公子?他是宠那木姑娘不错,不过,他现在也是自顾不暇,昨晚已经连夜离开了碧落之巅,你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
听到这里,荆凉的眸里满是疑惑,她可以看出来刑公子很在乎央儿的,又怎么可能会弃她于不顾,这根本不可能,除非发生了重大的事让他不得不离开,只是,又会有什么事在他心里能重过央儿呢?
像是看出她心里的疑惑,比襄好心地解释,“你说,比起魔族崛起苍生危难,木姑娘又能重要到哪里去呢,不过,眼下你还是想想自己吧。再者,你莫不是忘了那个对你一往情深的觅音公子了吗?”
骤然听到他提起觅音,荆凉的心里一阵紧缩,那股疼痛竟然直接盖过了灵魂被荆棘所缚的痛苦,像是出于本能一般,她几乎是在他话音一落就开口,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焦急,“你不要胡说,觅音公子和我只是朋友,他是无辜的,你不要打他的主意。”
只要一想到觅音可能因为自己而受伤害,她心里就一阵发疼,她决不允许他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哪怕不是因为自己也不可以。
听出她话里的急切,比襄笑意更深,他摇了摇头,似是遗憾着开口:“看来,你也不是对他如此死心塌地呢?不然也不会如此紧张一个认识不足月余的男子,哪里就有什么天长地久的爱情了,女人,果然善变,不过,我还真为他感到可惜,可惜他为你散尽三魂七魄,可最终还求不得一颗完整的心。”
听到这里,荆凉却没有立即反驳,她只是苦笑,近乎绝然道:“你现在说这么多,又有什么意义,他都已经不在了,于事无补,又何谈亏不亏欠。”
比襄却是不放过她,他颇为邪肆地开口:“看来,你对自己的心,也认识不清,也罢,我就好人做到底,姑且再帮你一个忙好了,也好让你在魂飞魄散之前看清楚,你心里,到底谁更重要。”
知他定是要对觅音不利,荆凉此时却不敢多做解释,只得努力转移话题,她故作平静地开口:“既然你不是比襄,那你究竟是谁,还有,你抓我来这里,究竟意欲何为?”
比襄笑笑,尔后冷声开口:“难道你真猜不出来?说来,在你身上,能让我感兴趣的,也就那一件东西而已。”
闻言,荆凉双眸里满是惊讶,她定定看向前方那个一脸闲适的青衣公子,近乎一字一句地问道:“先天火灵?你要这个干什么?”
央儿集齐五灵是为了拯救苍生除魔卫道,那他呢?这个占据这比襄身体的灵魂究竟想干什么?莫非他是魔族中人?想到这里,她一双红眸瞪得不能再大,满是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的青衣公子。
见她如此表情,比襄邪肆一笑,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看来,你真的很聪明,不过也只猜对了一半,要不要给你一个提示?比如说,比襄亏欠谁最多?”
听他如此一说,荆凉微微摇头,眸里的疑虑已经转为深深的后怕,她近乎无声地开口:“我想,我已经知道你到底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