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未央一殿的时候,木姑娘因为再次被调戏且嫌弃的忧桑已经所剩无几了,她机智地想,反正以后看的又不是他,又何必在乎一个妖人的看法,再说了,她家阿渊都不嫌弃,她也就一笑置之了。
抬眸看看天色,漆黑的天幕也遮蔽了最后一缕霞光,晚风中浮动着浓郁的花香,她不禁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回到房里。
看着上方又是陌生的帐顶,木姑娘不禁想起想起一个人呆在沐府的刑大公子,他现在一丝法力也无,又长得那么天怒人怨,说实话,在这个女汉子如此猖獗的时代,她还真的有些不放心。正思忖着要不要请个假回城看看,就听得一阵敲门声传来,只听得明霜在门外朗声说道:“阿花,城主让我跟你说一声,明早去冬苑那里找斩冬苑使拿两支绿萼,送到未央殿,记住,一定要是开不过一个时辰的,我说的就这么多,你今天早些歇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见此,木姑娘也不起身了,只懒懒地应了一声是,一想到明早要去冬苑,她倒是来了兴致,到时候或许可以借机打探一下,看看沐云初在不在冬苑,况且有一个冰肌玉骨的斩冬美人在,虽说冷傲了一些,但看看还是很养眼的呐。
第二天一早,木姑娘循着昨日青弦带过的路款步走到百花谷北边的冬苑,却是并没见到斩冬美人的身影,只有那些白色裙裳的花奴穿梭在各色花田之间,却是一个熟悉的面孔也没有,想想左右也是等,她干脆走到那花田之中,轻声地唤道:“沐妹妹,沐家妹妹在这里么?”然而半天却是无果,她干脆碰到一个花奴就直接开口问,见没见过一个姓沐的姑娘,然无一例外的都是摇头,均表示大家都是以花名相称,并不知道真实姓名。
斩冬苑使闻声过来冬苑的时候,正巧看见满眼明媚忧桑的木姑娘,她不禁开口问道:“阿花姑娘,城主不是让你过来这边折两枝绿萼,你怎么在山茶花田里?”
闻言,木姑娘不禁四下一看,果然见是一片片或白或红的山茶花,她讪讪着开口:“那应该是我找错了,还是斩冬姐姐带我去吧。”
见此,斩冬无澜的眸子轻轻看她一眼,只冷声开口:“阿花姑娘是城主内院的人,不必如此客气,称我斩冬就可以了。”
是内院的人又不是内人,干嘛说得这么暧昧,木姑娘不禁默默腹诽,之后却是笑得眉眼弯弯:“那就劳烦斩冬美人带我去绿萼花林了。”
闻言,斩冬苑使眸里微光一闪,却是再不多话,只带着她往绿萼花林里走去。
穿过一片热烈的山茶花林,便又是另一番意境,色是浅的,香是淡的,连枝桠,都是近乎模糊在雪色里的疏散。那是一股浸透到骨子里的香,只静静地沉寂在浮动的风中。木姑娘不禁狠狠吸一口气,转而看向一侧的斩冬苑使,浅笑着开口:“斩冬美人,这是让我直接上去折枝么?”
斩冬苑使却是微一摇头,“不必,自有此间花奴上前打理。”说着,她不禁广袖轻拂:“此间掌花何在?”言罢,不过一息之间,便走来一位雪色长裙的女子,腰间绣满一周梅花,细目一看,倒是和斩冬一般,是个颇为冷傲的冰美人。
“冬苑梅阁掌花烙梅,见过斩冬苑使,不知苑使前来,有何吩咐?”说着,她浅浅屈身一礼,转而看一眼一侧的木姑娘,那冷寂的眸子却是一丝波澜也无。
木姑娘倒是半点不介意,她是看出来了,这冬苑所有的人估计都跟斩冬一个性子,冷,不知道惊雪是不是以前也在这里呆过呢?
斩冬苑使微一点头,“城主让这位阿花姑娘折两枝绿萼去殿里,你且带着她去,记住,一定要开不过一个时辰的。”
闻言,烙梅掌花眸光一闪,却还是点头说道:“是,不过有一件事还需向苑使言明,负责照料绿萼的花奴前日里犯了错,属下便着她去了化生池静思,至于这绿萼,暂时让烙兰掌花兰阁里的苍兰在打理,那丫头来的时间虽不长,但颇为伶俐,做事也算细心。”
见此,斩冬苑使秀眉一敛,略微沉声说道:“化生池?不知是犯了什么错?”
“绿萼她,因为疏忽,把化生池水用来浇灌那株万年绿萼,结果,那株绿萼提早了一月开花,也不知道怎会犯这样的错,希望去了化生池能够让她好好反省才是。”说着,她的眸子却是垂得更低了一些。
闻言,斩冬苑使深深看一眼木姑娘,继而冷声开口:“随你,我还有事,便不随你们一起了,你带着这位阿花姑娘直接去绿萼林吧。”言罢,她倏尔转身,却是不过几步之间就再无踪影。
见此,木姑娘不禁感叹,看来这未央城,绝不似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如此飘渺的身法,一般的凡胎又哪里使得出来?想着,她眸色一深,转而看向身旁的烙梅掌花:“那就劳烦烙梅姐姐带我去绿萼林了。”
虽不知这姑娘是何身份,但就斩冬苑使对她的态度看来,想来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内侍那么简单,想想烙梅掌花不禁嫣然一笑:“姑娘客气了,这便随我来吧。”
说是绿萼,却又不似普通的绿萼,墨绿的花萼,花瓣却是粉白中透着一丝丝清浅的碧色,格外的明澈,见此,木姑娘不禁笑得眉眼弯弯:“倒是第一次见如此别致的梅花,看来你们也是花了许多心思。”
闻言,烙梅掌花不禁浅浅地笑了笑,“姑娘说笑了,这些都是城主悉心栽培的品种,尔后交由我们照料,说来,我们城主才算是真正的惜花之人。”说着,她看向迎面而来的一雪衣女子,不禁招了招手:“苍兰,城主要两枝绿萼,你自折了交给这位姑娘,记住,一定要开不过一个时辰的。”
顺着烙梅掌花的视线看去,木姑娘只见一个娇媚如花的女子款步走来,身量和她差不多,但人家发育得却是一个十足十的姑娘,木姑娘默默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再看看人家那甚是明显的起伏,只觉得同样是姑娘怎么做女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苍兰走至烙梅掌花面前,浅浅一礼,然后走至里侧一株绿萼前,伸手拿下腰间一朵苍兰旁别着的银剪,细心地剪下两枝纤细却不失匀称的绿萼枝桠,然后轻轻递到木姑娘跟前:“这两枝花开不过半个时辰,姑娘仔细拿好。”
木姑娘依言接过,笑着说了一声谢谢,然后顺着来路往回走,话说今天也没找到沐云初,若是连折个花都做不好,那她估计在这里也混不下去了。行到那一片山茶花田的时候,碰巧想起刚刚苍兰提到的化生池,再一联想到烙梅掌花那句新来的丫头,她不禁心口一窒,话说那位犯了错的姑娘不会就是沐云初吧?感觉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孤苦无依的世家小姐被陷害而身心饱受摧残的剧情走向啊。想着她不禁随手拉过一个姑娘,神秘兮兮地开口:“这位妹妹,你知道化生池在哪里么?”
闻言,那位雪衣姑娘却是脸色蓦地一白,她眸光微闪,有些颤声着开口:“不,不知道。”
见此,木姑娘也大概猜到了这化生池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干脆威胁着说道:“你可能不认识我,不过我可认识你,你叫花鹤令对不对?我不介意提醒你一下,妹妹你看清楚了,我可是城主大人的贴身侍女,你如此藐视我,就是藐视城主,你信不信,我回去就找城主告状?”说着,她还甚是恶狠狠地一笑,简直把那潜藏的流氓本性暴露了个彻底,话说这花奴腰间一朵花就跟个身份证一样,她想说不认识都不可能,花生桃红色,间或白色斑快,不是山茶中的花鹤令又是什么?
闻言,那雪衣姑娘的脸更白了一些,似是很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她才凑到木姑娘耳边轻声说道:“姑娘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这化生池,就在这四苑的中央,是这百花谷的禁地,凡是犯错的花奴基本上都送去了那里,却是鲜少有回来的,只不过平日里掌花会让我们用化生水来处理不要的花木,所以多少了解一些。”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用来处理不要的花木么?话说处理人会怎么样?想想都觉得惊悚,木姑娘再不敢耽搁,直接朝着四苑中央奔去,虽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沐家云初,但是只要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她都要去看看,毕竟她可是答应了沐大叔,要好好照应她家小姐啊,如果照应照应着人没了,那她还有何脸面回去见阿渊。
还好这次的方向感不太差,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她便看见了前方一片嶙峋的乱石,其上长了一片幽绿色的苔藓,那一片湿漉漉近乎昏暗的地界,让她不禁一个哆嗦,她极为小心地绕过那一片乱石,转至深处蓦地发现眼前一片浅色的水涧,水面无澜,死一般地平静,而一侧却是靠着一个雪衣的姑娘,最为诡异的是,她身后那披散的长发,竟都染成了霜一般的白,白得刺眼。
她勉强压下内心的震荡,有些试探性地开口:“沐妹妹?是沐家云初么?”
闻言,那背对着她的雪衣女子不禁缓缓转身,一双温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姑娘,你怎知我的闺名?”
此时此刻,她却依然无一丝狼狈,木姑娘不禁暗自心惊,只觉得这样端庄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的气度使然,她不禁轻笑道:“是沐大叔告诉我的,他让我多照应一下你。”
听她说罢,沐云初,不对,此刻该叫绿萼了,她眸里一霎亮起,急切着开口:“沐大叔,他还好么?”话落却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她略微试探性地开口:“不过,姑娘如此面生,又是如何得沐大叔嘱托的?”
“此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便是了,对了,我且问你,这化生池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着她一头的白发,木姑娘却是觉得此刻还是先解决了这劳什子的化生池来得更为妥帖。
闻言,绿萼似是思索了一番,才轻声开口:“前日里苍兰拿过一桶水给我,说是浇花的三生水,让我好生照料着那株万年绿萼,我只以为着是烙梅掌花的命令,也没怀疑,就依言做了,结果后来烙梅掌花却说那是化生水,根本就不是三生水,因着那株万年绿萼提前一月开花,烙梅掌花震怒,便把我打发到这里来思过。”
见此,木姑娘却是更加疑惑了,她不禁开口问道:“这提前一月开花又无甚大碍,为何要罚你,总归是要开花,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一些?”
听她说罢,绿萼却是摇头:“姑娘有所不知,这化生池,便是化尽生机之意,凡是被化生池水浇过的花树,都是一种生命的加速流逝,花开过后,树死根枯,也就了无生机了。”
闻言,木姑娘只觉得心口一紧,看着她那雪白的长发,极为艰难地开口:“也就是说,你这一头白发,都是因为这化生池水么?那你还不赶紧起来,呆在这里面是要等着变老太婆么?”究竟是什么水,这么恐怖,竟然能够如此加速生命的流逝?
见她眼里的急切,绿萼缓缓摇头,她以一种超乎寻常地平静的口吻说道:“烙梅掌花说的是三天,我若现在出去,那这两天就白废了,再者,现在出去估计这未央城也是呆不下去了,百花酒的方子到现在还没个眉目,我又怎可就此放弃。”
看着她眸里的坚决,木姑娘倒是不好再劝了,想到她口中的苍兰,她不禁开口问道:“你说的苍兰,可是景泰商行兰家的兰卿卿?”
闻言,绿萼也大概猜到是沐大叔跟她说的,她点点头,轻声开口:“不错,苍兰便是兰卿卿,之前沐大叔还提醒过我要小心她,可不曾想,却还是着了她的道。”说着,她那美丽的眸子不禁一黯。
见此,木姑娘索性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干脆把自己披散的长发浸到化生池里,然后以一种凛然的语气开口:“既然你坚持,那我也不多说了,你以后自己小心,至于这化生池,反常即为妖,这么诡异的惩罚,我相信肯定是有解决的办法,你暂且就在这花苑里等我的消息。”言罢,她倏尔起身,撩起那一霎成雪的长发,转而向外面走去。
外面依然是花海沉沉,长天一阔,看了看手上这两枝绿萼,木姑娘忍不住想,青弦那里,应该是有解决的法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