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抱着刚刚逃过一劫的澜姐儿在路上忐忑不安地走着,因为恐慌,开始走得很是迅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苏嬷嬷的体力已经差不多消耗殆尽。
虽然怀里揣着夫人给的银票,但这些能安抚儿子和媳妇儿的心吗?虽然过得穷苦,但他们确实把巧儿放在手心里疼爱,巧儿临死时的瞪大的双眼像是在拷问她的良心,那根深蒂固的终身侍主思想,随着孙女儿幼小生命的陨落剧烈地动摇起来,虽然晏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可是此时看着怀里的澜姐儿,感觉都不像平常那么可爱了。
澜姐儿的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毕竟澜姐儿不是婴儿,护国将军府也不见得是铁桶一块,苏嬷嬷百感交集,脚下的步子愈发沉重,彼时用来飞奔逃命的脚,此时竟愈发蹒跚。
已近临近黄昏,京郊的小路上,年迈的苏嬷嬷和幼小的澜姐奋力跑着。苏嬷嬷此时此刻只能打算将澜姐儿带回家中,让儿子帮忙,自己的确是老了,不中用了。
面对巧儿的死,她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儿媳。回家的路,似乎变得越发遥远。只不过此时古嬷嬷还不知道自己的是,她的全部家人,在晏府当差的儿子儿媳,已经惨遭毒手。
晏夫人自尽以后,李长青隐隐觉得不对,片刻便想到这是晏夫人的缓兵之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竟然不顾鲁凤直反对,将散去的晏府仆人悉数追回,屠杀殆尽。
苏嬷嬷心中矛盾万分万分,愧疚难过中,突然,二人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苏嬷嬷一回头,只见远处一队官兵竟然在身后追赶。
“难道这么快就知道真相了!?”苏嬷嬷一阵惊恐,略一思索,心一横,用力把澜姐儿拉进路边茂密的草丛,叮嘱道:“姐儿,你好好呆着别动,嬷嬷去把官兵引开,等我会来!”
“不要离开我,嬷嬷。”澜姐儿拼命的摇头,小小年纪的她,刚刚亲眼目睹母亲与巧儿的死,此刻似乎也预感到危险。
苏嬷嬷老泪纵横,“姐儿,巧儿和夫人都不在了,老爷和两位少爷死于沙场,你以后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你必须活着!”
澜姐儿似乎听懂苏嬷嬷的叮嘱,漆黑的瞳孔一片决然,泪珠却不停的滚落。
官兵吆喝追赶声越来越近,苏嬷嬷一咬牙,拨开草丛,在小路上跑了起来。
那队官兵很快发现苏嬷嬷,便朝着苏嬷嬷追过来。澜姐儿伏在草丛,一动不动,看着在他前面路过的官兵离去。
许久,未见苏嬷嬷回来。
澜姐儿便悄悄站起身来,准备走出草丛,不想一个趔趄,身子一歪,足下一软,居然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澜姐儿吓得大叫一声,仔细一看,原来在她藏身的草丛中,居然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年轻人。苏嬷嬷年纪大老眼昏花,加上天气近晚,澜姐儿年幼慌乱,居然没有发现草丛中那个血人。那人似乎昏迷不醒,刚刚被澜姐儿踩到,手指微微抖动。
澜姐儿饶是胆大,见那人没有太大反应,小心翼翼凑上去看了一眼,那人喉结微动,嘴巴微微一张一歙,澜姐儿模模糊糊听到,“水……水……”
澜姐儿急忙拿出水袋,放在那人嘴边,那人急促的大喝几口,随即被呛的一阵巨咳。
那人缓了好久,眼皮抖动几下,勉强睁开眼睛看了澜姐儿一眼,又慢慢合上,开始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说话,“江……南……明月……西……”来来回回就这五个字。重复了三四次,终于再也没有说出来话。
小小年纪的澜姐儿再次眼睁睁看到死亡,眼睛中依然满是恐惧,她呆呆的坐在,忍不住低低的呼唤,“苏嬷嬷,苏嬷嬷……”
此时的苏嬷嬷已经被那队官兵追到,官兵们看到追了好久的人,是一个满面惊恐的老嬷嬷,不由得一阵失落。
这队官兵的首领喝到:“你这个老婆婆,鬼鬼祟祟做什么!跑的这样快,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害的我兄弟们白忙活。”
苏嬷嬷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心知这些官兵并不是追赶她和澜姐儿,心中顿时松懈下来,一边喘气,一边赔礼。言道:“老身早年丧夫,唯一的儿子刚刚得了急病,着急去找大夫。不小心冲撞官爷,望官爷赎罪。”
那官兵首领见不是自己所追赶之人,也不在乎苏嬷嬷言语真假,只是哼了一声,问道:“你可曾看到一个身受重伤的男子?”
苏嬷嬷摇摇头,那官兵首领没有理会他,带着队伍继续向前去。
晚饭时分,苏嬷嬷才折回来,找到了一个人在小路上行走的澜姐儿,澜姐儿扑在苏嬷嬷怀里一阵痛哭。苏嬷嬷也忍不住抹起眼泪,一边叹息着 这是什么世道?
苏嬷嬷把随身携带的干粮拿出来和澜姐儿分吃以后,澜姐儿喝水时候才才想起来草丛中的那个血人,并且告诉苏嬷嬷。
苏嬷嬷立刻就想到那个血人,定时那队官兵追捕的人,有心想去看看那个人的生死,又怕惹上麻烦,犹豫不决时候,澜姐儿道:“我娘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嬷嬷,我们去看看他。我也不清楚他死了没有。”
苏嬷嬷看了一眼澜姐儿,摸着她的头叹道,“你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
二人回到澜姐儿藏身之处的草丛中,那个血人却不复存在了。澜姐儿看着苏嬷嬷怀疑的眼色,认真的道:“嬷嬷,是真的,那个人还一直说一句话,江南明月西,可是我听不懂什么意思。”
苏嬷嬷微微笑着,摸着澜姐儿的头,安慰着澜姐儿,言说相信她,并替澜姐儿的疑惑找理由,可能那个人活着呢,已经离开了。
“江南明月西,江南……”苏嬷嬷呢喃着,心里却想到一个逃亡的好地方。
江南,一个远离都城的富庶之地,而且,苏嬷嬷也有远房亲戚在江南。二人若是到达江南,天高皇帝远,官府也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女娃娃去折腾。
夜半的渡口一片荒凉,船工已经返家,只留下几叶小舟漂浮在烟波浩渺的水面上。
长夜漫漫,小小的澜姐儿眼前的水上尽是黑暗一片,苏嬷嬷把她搂在怀里,等待着东方日出,踏着朝霞,逃离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