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泽知道,若非如此,很难说通行一。虽然自己不费这顿口舌,只要他坚持,行一还是会乖乖听从,但在陌泽心里,他一直把行一当兄弟,对兄弟,不是居高临下的命令。
“她,真的值得吗?”行一沉默了半响,才问了这么一句,他同样是人精,陌泽的那些理由虽然很有说服力,但行一很清楚,陌泽会这么做的最大动机,不过还是因为她罢了。
而上面的那些种种想法,不过是他随机应变借势想出的利己方案罢了。精明如杨陌泽,总是能在极不利的境况下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出口。
而行一这样的一句问,也让陌泽瞬间松了口气,他知道,既然他会这么问,便代表已经被说服了。
只不过他的这句问,如若他不曾遇见曦涵,也许他也会像行一一样,去问一句值不值得,可如今……想到这,他摇摇头笑了笑,说出坚定的那模样好似吟一首诗。
“自见一人桥归处,自此甘为暮炊人。”他低低喃着,没有看向行一,仿佛在这语境里独自陶醉,尔后才又看了他一眼,那瞬间绽放出来的笑是行一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简单明媚。
“我曾经也如你这般怀疑,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不屑一顾,我也曾经历过一段感情,到如今,也才知道所谓对的人,究竟对于人生而言是何等意义。如果你非要问一句值不值得,我只能告诉你,在她身边,我感觉到了一种从未能有的熟悉和安定。”
陌泽一改平日常态,这少露的感性让行一的眼神闪了闪。虽然身为男子说这样的话似乎总有些别扭,但那对象是他伴他自小长大的行一。何况与曦涵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他慢慢地也变得更衷于自己的内心。
行一深深看了眼陌泽,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径直走出房门,完成那些此刻需要完成的事。
门关动的声响传入耳中,陌泽轻皱双眉看向窗外,细细琢磨着江友良入股文新之事。曦涵因为不在这个圈子,自然不很清楚这所谓上层社会层层交融的关系网。更不知道这江友良实则是江甄恩的叔叔。
原本江友良投资影业不过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但这突兀的入股却让陌泽闻到了些不一样的味道,因为若是江友良真有那份心,要在自己并不熟悉的领域有更多的话语权,投资影视圈多年的他早就开始行动了,又何必偏偏要等到这个时点?
陌泽同江友良一样清楚,他之所以要这般散选项目,不过是不想操那份心,何况单项目的选择回报率更高,不必投资庞然大物被固有的缺陷绑死。可他如今这般行为,让陌泽实在难以放心,曦涵接下去想同文新有更多合作的心,陌泽自然明白,毕竟倘若她想在事业上更进一步,文新这个影视界霸主自然不容错过。
但如今看来,明白这一点的人,怕是不止陌泽一个。如果说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能更好地将想要控制的人捏圆捏扁的话。那么有一点陌泽始终想不透,为什么有的女人为了爱情,可以疯狂至斯……
这毁了一个人的前途命运的所谓爱的理由,真的像她们心里想的那样不容置疑吗?
到底是男子,不像女子那般喜欢缠着思绪轻易不愿解脱,既然理解不了有些人的想法,陌泽只会看重如何去解决了。于是那皱着的眉轻轻舒展,只消片刻原本的担忧便散,转过身看到房内那盏橘黄的灯,想起那人,嘴角再一次不自觉地浮满笑意。
自从遇见曦涵,他就开始如她一般,喜爱这种暖暖的光源。因为她曾回答他说橘黄的灯下很适合看书,照顾着平日里总需要呆在书旁的她,而且这种柔和的光调,在宁静的夜晚,总把寂寞驱散,将宁静柔和安放。
他很喜欢她看书时宁静的模样,如今只要看到橘黄,便会不自觉地想象着她灯下的温和模样,一想到灯给予她的照顾,他甚至会很谢谢这灯,这种奇怪荒唐的情绪,大概就是所谓的恋爱致傻吧。
伸手摸了摸心房的温热,陌泽的眼却更凌厉起来。有些事有些人他们总是难以避及,就连他也未想到,和他在一起,曦涵会面对这般许多,多到摆在任何一人身上都会觉得焦头烂额,好在他的曦涵总是足够坚强,但这却更让他觉得一份心疼。
而那一边开着会的曦涵颇有些焦躁地等着,愉快的会议并为因为曦涵的焦急有半分停歇,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目前为止一切都分外顺畅。
而林耕作为制片人,要管顾的事情自然也多,零零总总地交代了些事,才转向曦涵两人,笑意浓浓,“上官,曦涵,你们两位编剧辛苦些,节目主要是你们编排的,还劳烦你们费费神,这次创宝可是下了重金,我们的出品如何也不能对不起大客户啊。”
听到这话,曦涵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有些难色,好在上官暮烟素来是与人打交道的好手,因而一时之间也没人发现曦涵的异常。而曦涵紧握着手机的那双手紧了又紧,眼看着就快谈妥,曦涵只觉此刻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胶着黏糊,让人透不过气。
“嗯——”手上突然传来震动,等待已久的动静终于来访,曦涵顾不上许多,原本还不动声色应付着的笑脸立刻转向手机屏幕,只见上面赫然显现的几个大字让曦涵的心瞬间如临冰窖。
“情况属实,创宝虽全力掩压,但过度自信,预计态势将进一步恶化。”短短几字,曦涵便知陌泽发来时的心急,以致精炼至此,但这一切早已够曦涵作出判断了。
“林制片,”一直微笑沉默的曦涵突然开口说话,还颇有些郑重地唤了声林耕,这让大家都觉得有些诧异,因而好奇的目光也纷纷向她投来。
但曦涵此刻已经管顾不上这许多,她尽量压住内心获得准确消息后的波涛翻滚,用着寻常对话的语气,说着一些让她绝不平静的事情。
“林制片可知近期关于创宝奶业的消息?我也是早上刚从广播里得知的。”曦涵笑意融融地说着,好似就只是不经意提起那般,可她心里清楚,林制片不知此事的概率,几乎为零。
“哦,你说的是那件事啊。”曦涵突然会提起,林耕倒未想到。在场的估计都知,但都对此装聋作哑,不过也是因为他这个制片和江总都拍板此事,但眼下曦涵这般有些不长眼的行为,倒是让林耕颇有些诧异地看向她,不知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也许是出于心虚,又或是知道在这个当口突然说起此事准不会说出什么轻易的事,因而林耕转而扭动身体,又给自己调了个相对舒适的坐姿,才再看向曦涵,想借用多余动作的时间掩饰和争取些思考的时间。
“我听说这事挺严重,如今虽然还未闹到台面上来,但我怕这么大的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而我们节目在这个当口允许创宝奶业冠名,还费尽心力为他们想尽创意广告,万一真出了事,对于我们节目而言怕也是得不偿失。”
曦涵知道己身难以跟整体对抗,在眼下她只能采取摆明节目组利益的说法,试图说服他们,也试图再挽回下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尽管她也明白,这机率非常小。
“怎么会,”没料到曦涵对这事这般熟知,林耕只好呵呵讪笑着企图将自己的尴尬遮掩过去,几声只为拖延时间想出回答的无意义的笑声之后,林耕双肘撑桌,面向曦涵的方向无意识地探前了几分。
他的声音带着一份想要安抚人心的劝慰,言语里是不必过多质疑的笃定,“柳编剧的考虑自然是周到的,只不过因为要合作,我自然也是上了十二分心的,这创宝奶业毒婴事件我也是略有了解,调查后也发现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创宝已保证孩子父母那方的问题已经解决,而且也担保今后的奶质。这下子柳编剧便不必再因此问题纠扰了吧。”
林耕和煦地笑着,倒没有逼迫曦涵认同的意思,反倒是自然而然地轻描淡写,但正是这种轻描淡写和不足为虑的态度,更让曦涵从心底喷出一股浓郁的无奈和愤懑。
“可是……”这回答让曦涵皱眉,她想问为何他能单凭着创宝奶业一句并无大事便轻易对此事下了定判,就算出于对节目负责的态度,也该再深究几分,至少不该只是问了一句有无大事,然后得到一个无事答案便可的随意态度啊!
可曦涵的反驳还未能出口,一声颇为严厉沉厚的声音便止住了她要脱出口的疑问。
“怎么?柳编剧这是有意见?”说这话的人正是坐在主位的江友良,态度比之初次见面有了天壤之别。这话出口虽是问句,但任何明白人都知道,那背后汹涌的责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