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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祝芳年琼筵集词客 评花谱国色冠群香

话说子玉从素兰处回来,见过高堂,即向书房中来。晚饭毕,一轮月上,辉映花间,和风微来,天云四皎,遂把湘帘卷起,倚阑而望。忽见小厮进来禀道:“高、史、颜、王诸少爷同来。”子玉正在怅望,今见齐来,不胜之喜,遂请进同坐。

子玉即把日间一一过访不遇事说过。先是王恂开言道:“今日我们都在卓然斋中,交会田湘帆与媚香,又遇见竹君前来。那湘帆果是吾辈,与媚香相处的光景,真令人羡慕。”高品道:“湘帆此时是六根全净,五蕴皆空,守定了约法三章,不许你胡行乱走,始信人间果然多是惧内的,怪不得庸庵、竹君辈,牢守闺房,不奉将令不敢妄离一步。违了,晚间夹棍利害。

湘帆还是对着个半雌半雄的人,已经如此,又何怪四畏堂中规矩乎!”说得众人要笑,仲清道:“你也是门内出身,如今隔远了,就夸口了。”南湘道:“我见卓然与他细君书,如属员与上司禀帖一样,有受恩深重,浃髓沦肌等语。”众人大笑,高品道:“岂有此理!你这个谎也撒得不像。”众人又说笑了一阵,高品道:“庾香,后日有一件极好的事,来与你商量。”子玉便问道:“何事?”高品道:“十五日是媚香生日。今日大家商议,并订前舟与你合成一剂六君子汤,凑一公分,找个宽敞的地方,把那些知名宝贝,都叫将来热闹一天,请湘帆与媚香做生日,你道好不好?”子玉道:“好极,好极!但不知在何处聚会?”王恂道:“我家亦可,但无花园子,不如前舟园里好。我们主人六个,添上湘帆七个,媚香、瑶卿、香畹、佩仙、静芳、蕊香、瘦香、小梅共是八个,要三席才可坐,醵分之说,不能预定多少,只好办了再算。”众人道:“极是。”子玉便呆呆的。仲清笑道:“庸庵你这差使办得不周到,要讨人怪的。”王恂尚未回答,南湘道:“何所见而言?”仲清道:“你不见庸庵点将,把一个极要紧的人遗漏了,岂不要招人怪么?”南湘算了一算笑道:“果然,果然。”王恂道:

“你们可不是说徐度香么!我非遗漏,我恐他的事情多。未必能来。”子玉道:“度香应酬虽多,然看其性情光景,我们请他,虽有事也必来的。就是萧静宜,也断不可不请。”大家说:“很好,就添上这两位是了。那是九个,合上那八个,是十七个,也就很热闹了。”南湘道:“没有人了?”王恂道:“尚有何人呢?”南湘道:“你好记性,你既大会群花,倒忘了一个花王。既有庚香,没有玉侬,独使他一人向隅,是何道理?”

王恂道:“是呀,我真该打,一时竟忘了琴言,是必要他来的。还有那个秦琪官号玉艳的也叫了他来,凑成十个。”众人道:“如此更妙。”子玉道:“如今我们商议起来,怎样邀客。”王恂道:“你作一小札与怡园徐、萧二公,前舟以及余人,我们明日自去知会。”于是大家直谈至二更方散。子玉送了诸了,独坐凝思了一回,想道:“后日之会,足成千古,不晓琴言病体能否痊愈?那时琼林十树,自然要推杜若为先,不识大夫蕙比我玉侬何如?想起待田君光景,是个有才有智的人,必另有一种深情。人各有长,固不必彼此较量也。

遂即轻研阝俞糜,徐挥湘管,写道:春光九十,去后难追;知己二三,来成不速。作琴樽之雅集,试花鸟之闲情。总然地乏名山,却喜庭无凡卉。怜渠蕙质,堕彼梨园;会我竹林,数他花信。群劳论谱,偶同织锦之人;宿慧成心,羞作数钱之技。

移温柔于萧寺,识风雅于泥涂。庆珠胎碧海之辰,贺玉出蓝田之日。倾城名士,应共相怜;红粉青衫,也堪同揆。点鸳鸯之卅六,红豆齐抛;备翡翠之千双,紫云任请。肃笺申启,代面丁宁。早发高轩,同光下里。

梅子玉顿白。上度香先生、静宜逸士阁下。

子玉写完封好,用上图章,即付小厮交与门房,明早着人送到怡园,后日请徐、萧二位老爷,同到刘大少爷宅内饮酒,须要交代明白。小厮答应了,子玉亦即安寝,一夜无话。

到了明日,王恂、史南湘等,就到刘文泽家来讲了,文泽甚为高兴,说明日就在倚剑眠琴之室布置。恰好兰蕙芬芳,又有芍药、海棠等花开满。少停。即去知会群花,于明日辰刻毕集。因说道:“明日花林中,恐有几个不能来。我知道秦琪官害眼,杜琴言亦患病未痊。昨晚我见素兰,谈及庚香在彼处坐了半日,去访琴言,恰值他师傅请客没有进去,琴言亦未知庾香去访池。明日就使他们两个不来,也有八人,很为热闹的了。

庚香、静宜想一定来的。”南湘道:“席间行令,新鲜的甚少,太难了又恐座客一时不能,须得雅俗共赏,易知易能的,又要避熟。射覆等令,亦觉无趣。”王恂道:“从前在此对诗的令倒可以。”文泽道:“再行此令,亦觉无味。且到明日见景生情罢。”是日王恂等就在文泽处吃饭,又谈了一回方散。文泽又叫人各处订了,说明日务必早集,尽一日之兴,都系便服,不必冠带。来人回言都说明了。

却说田春航自与蕙芳订交之后,足不出户。蕙芳每日不论早晚。必来一次,或清谈或小饮,并时进箴砭之语,所以春航已心满意足,只有研磨经籍,挥洒词翰。本来是三冬富足,倚马万言,一时名动京师,当道者皆欲罗致门下。无奈春航磊落自负,以干谒为耻,未尝怀刺一谒要津,宁居萧寺,玉人作伴,名士同声。蕙芳又替他结交了许多好友,如徐度香、萧静宜、刘文泽、史南湘、颜仲清、王恂等。仲清前与春航不睦,原是激励春航之意;经高品将其中情节剖明,又说起仲清仍送五十金作浇裹之费,春航自然十分感激敬佩。仲清叫蕙芳为之转弯,更觉比前相好。惟有子玉,尚未谋面。是日知文泽等为蕙芳做生日,心上虽十分欢喜,又因他二人交好,竟人人共知,翻有些不好意思,意欲不去,又不好却众人情面,只好践诺。

文泽于绝早即在倚剑眠琴室中铺设起来,因为题目是做生日,略须点缀:中间挂了一幅《群仙高会图》。一切古玩铺设,惧极精致。长廊内,湘帘之外,摆列着十余盆蕙花,趁着和风微漾,香气袭人。文泽正在廊前独立,见前面走进一人,远远望见,知是蕙芳华服而来,上了阶沿,即恭恭敬敬的行起大礼来。文泽连忙扶起道:“媚香何故如此,应让我先与你祝寿才是。”蕙芳道:“贱齿之辰,上邀诸贵人眷顾,使蕙芳何以克当。昨日本要到各处辞谢,又恐怪我不受抬举;且今日大罗天上,众仙齐集,使芳辈鸡犬偕升,虽不得仙,亦可脱俗,故尔谨遵台命,鞠跽前来。”文泽道:“此亦同人盛举,瞻仰倾城,为借花献佛耳。”说话间,陆素兰、李玉林、金漱芳同到,随后高、史、颜、王四人偕来,蕙劳一一都谢了。

诸人正在叙谈,只见传帖人引着子玉进来,蕙芳虽不认识,心中却已猜着,上前叩谢。子玉搀住道:“这可是媚香么?我庾香闻名久慕,觌面无缘,今幸仰企下风,已觉清芬竟体。”蕙芳连称不敢,看了子玉仪容,心中暗暗赞赏:真是天上日星,人间鸾凤,有一段孚瑜和粹之情,皎皎乎有出群之致。

怪不得杜玉侬倾倒如此,与我田郎可谓瑜亮并生矣!”子玉又与陆素兰等相见,忽听外面说:“徐老爷同萧老爷来了。”众人一齐出厅迎接,只见子云同了次贤翩翩的,俨似太原公子裼裘而来,后面随着袁宝珠、王兰保二人。再后还有八个清俊书童,拿着衣包、铜盆、漱盂等物。

蕙芳抢上几步行了礼,子云、次贤两边扶起来道:“媚香一向洒脱,今日忽然拘礼,不是倒累了你了。”遂进室内,与诸人相见,群旦亦都见毕,叙齿坐下。子云道:“蒙庾香、前舟及诸兄折柬相招,今日之举,可为极盛。昨已饱读庾香珠玉,今日尚觉齿有余芬。又复当此群花大会,使弟等附骥餐芳,实为快事。”次贤道:“丹山彩凤,深巷乌衣,裙屐风流无过于此。而寒皋野鹤亦可翱翔其间乎?”文泽、王恂等同说道:“度香、静宜两先生,名士班头,骚坛牛耳,弟等无刻不思雅范。

今不鄙凡陋,惠然肯来,足以快此生平矣!”南湘道:“朋友之交,随分投合,以我鄙见,竟不必纯作寒暄。”仲清道:

“竹君快人,开口立见,今日之集,皆系至好,正可畅叙幽情,不拘形迹为妙。”只见高品笑道:“今日王母早来,只有南极仙翁,迟迟不到,难道半路上撞着了小行者的筋斗云,碰伤了小寿星,因此行走不便么;不然,或是又滑倒在车辙里了。”说得众人大笑道:“卓然妙语,待寿翁来罚其三大觞。”蕙芳似觉脸红,宝珠道:“今日的客,尚短几人?”文泽道:“就止寿翁一人。花部中未到的尚有四人:琴言、琪官都有病,早来辞了,桂保、春喜是必来的。

等湘帆一到,就可坐了。”话言未完,春航已到,大家重新叙礼,群芳亦都见了,未免取笑的取笑,诙谐的诙谐。宝珠与素兰拉过红毡铺地,摆了两张交椅,要请春航、蕙芳并坐受拜。二人如何肯坐,急行收了。此时春航、蕙芳二人真觉口众我寡,只好听凭他们取笑;若回答两句,又惹出许多话来。子玉颇敬春航仪容之洒落,与蕙芳正是冰壶秋月,相映生辉。又复品评诸花,各有佳妙,只不见琴言前来,殊觉怦怦欲动。

文泽即命家人摆起三桌席来,因问道:“今日之坐,还是叙齿,还是推寿翁寿母上坐?”春航、蕙芳同道:“这断断不敢,自然叙齿为妙。”众人也说叙齿罢了。文泽送酒,先定中间一席。论齿是次贤为长,次贤自知不能推逊,只得依了,并坐者为高品,次是仲清;左首一席,子云为首,次南湘,次子玉;右首一席,田春航为首,次王恂,文泽作陪。是每席三位。

定完后,王桂保、林春喜来了,皆见过了。正席上令漱芳、玉林、春喜伺候;左席上令宝珠、兰保、素兰;右席上则蕙芳、桂保二人。分派已定,各人坐了,慢慢的浅斟缓酌起来,正是:

瀛洲词客,先聚龙门;瑶岛群仙,同朝金阙。锦心绣口,九天之珠与纷纷;月貌花肤,四座之冠裳楚楚。不亚风羹麟脯,晋长生之酒,慧证三生;何须仙磬云璈,歌难老之章,人思偕老。

玉京子、餐霞子、御风子、骖鸾子,红尘碧落,今世前生;画眉人、浣纱人,踏歌人、采莲人,彩凤文凰,幻形化相。抹煞山林高隐,托梅妻鹤子,便算风流;任凭铁石心肠,逢眼角眉稍,也成冰释。猜枚行令,将君心来印侬心。玉液金波,试郎口再沾妾口。随意诙谐游戏,颠倒雌黄:当筵短调长歌,穷工妃白。多是借名花以寄傲,无民社之攸关。借此行乐无边,少年有待。正觉西园之雅集,仅有家姬;曲水之流觞,尚无狎客也。

这一会觥筹交错,履舄纷遗,极尽少年雅集之乐,中有几个已是玉山半颓,海棠欲睡的光景。席上人人心畅,个个情欢。只有子玉念着琴言卧病在床,知是恹恹神思,药炉半烬,深闭绿窗,不知怎样烦闷。又晓得我今日在此热闹之场,必思冷静。此时怎能走到彼处,安慰他几句,与他瀹茗添香,助起他的精神来。他又不要疑我乐即忘忧,当此群花大会,便就忘了他,那时更觉闷上加闷。偏偏素兰又在此,不然他还可以过去排解排解。咳!眼前虽则如云,其奈匪我思存何。此时子玉神色惨淡,只推醉出席,去倚炕而卧,众人也不理会。且酒肴已多,不胜其量,亦各离席散坐。

家人们撤去残肴,备上香茗鲜果。春喜与桂保到太湖石畔,同坐在芍药栏边闲话;玉林、漱芳已醉卧在海棠花下;兰保在池畔钓鱼;宝珠与惠芳对弈,素兰观局,南湘、高品在傍为宝珠指点。蕙芳道:“你们三人下我一个。

就赢了也不算稀奇。”宝珠道:“我偏不用人教也赢得你。”文泽道:“今日我们亦算极乐了,可惜花部中少了两人,那个还不要紧,第一是琴言不来,使庾香不能畅意。”子云道:“可不是!琴言的病颇为古怪,精神疲软,饮食不思,已经十余天了,不见好。”次贤道:“我昨日诊他的脉,似积劳,兼之感愤忧郁,昨日痰中竟有血点,非静养数月不能痊愈。”子玉在炕上听得清楚,不免更觉烦闷。仲清道:“今日之事,不可无文辞翰墨。静宜先生可绘一图,并作一序,以记雅集,我辈藉可附骥。”次贤道:“作图呢,弟当效劳。至于高文典册,自有群公大手笔在。山人寒瘦之语,不称金谷繁华,反使名花减色。”众人道:“太谦了。”子云道:“今日起意是因媚香,引得百花齐放,胜唐宫之剪彩。弟意欲仰观诸兄珠玉,先作一联句何如?”众人道:“最好。”春航道:“古体呢,近体?”次贤道:“近体发挥难透,人多恐易平直,不如古体罢。”

于是以年齿为先后,仍系次贤为首,次子云,次高品,次南湘,次文泽,次仲清,次春航,次王恂,次子玉,共是九人。王恂已将子玉叫醒,净净脸,素兰取出一颗醒酒丸给子玉吃了。子玉不好意思,只得勉强扎挣。素兰见子玉不语不言,似醉非醉,心上猜着是为琴言未来。一因人多不好解慰他,二因提起琴言反恐倒勾他的心事,非惟不能宽解,越增愁闷了,反倒走开,找别人说话。文泽命小厮于每位座前,列一小几,置放笔砚一副,花笺数张,研好了墨,大家就请次贤起句。次贤道:“把寿字撇开罢。”又说声“僭了!”提起笔来写了一句,便念道:

“玉树歌清晓莺乱。”大家听了,各写出了,注了“静”字。应是子云,子云道:“底下应该各人两句才是。”略踌躇了一会,也即写道:“日日春风吹不散。散花天女好新奇,”众人也写了,注上“云”字,齐说道:“接得很妙,第三句一开,使人便有生发了。”应到高品,也不思索,即写道:“剪彩为花撒天半。花情花貌越精神,”众人皆道:“好!”一一写了。

南湘道:“此句要转韵了。这花到底与真花有别,若竟把他当做花,则西子、太真又是何等花呢?”遂写道:“惟觉花心尚少真。蛱蝶有雄谁细辨,”众人拍手道:“绝妙!着此句便分得清界限,不至笼统不分。竹君始终是个妙才。”南湘道:“不敢,不敢!认题还认得清楚。”轮到文泽了,文泽道:“此句对了才有关键,不然气散了。这雄蛱蝶倒有些难对。”因细细的凝思,仲清道:“快交卷子,外边吹打要开门了。”文泽道:“有了。鸳鸯虽小总相亲。”次贤、子云道:“这却对得好,又工又切。”南湘道:“也亏他。”文泽就放下笔,仲清道:“怎么一句就算了?”提醒了文泽,笑道:“你催得紧,我忘了。”又想一想,写道:“化工细选无瑕琢,”众人道:“此句亦出得好,又转韵了。”仲清接着写道:“一一雕镌设眉目。费尽龙宫十斛珠,”轮到春航了,接道:“截来碧海双枝玉。小玉生嗔碧玉愁,”众人又赞道:“好!又提得清楚。“底下是王恂,略费思索,写道:“玉人又恐占干秋。蝉娟疑窃嫦娥药,”大家正要赞好,高品道:“这句忒骂得恶,难道个个都像月宫里的兔子?”众人大笑起来,王恂倒觉不安。众旦便骂高品道:“惟有他,是生平不肯说好话的,将来罚他作个哑子。”高品道:“奇了,人家骂你们,我替你们不平,自然也有不像兔子的,你们倒骂我,真是好人难做。”以下要子玉了,子玉心上正想着琴言,觉得无情无绪,众人亦都明白。

子玉虽极意遮饰,终究思绪不佳,不得已,勉强写道:“顾盼曾回玉女眸。鸾篦亲掠云鬟绿,”春航道:“此系上妆时了,底下倒要细细摹写呢。”子玉此时想着琴言唱那《惊梦》的神情,所以有”曾回玉女眸”一句。众人不解其故,不过见其兴致不佳,故尔意不在诗,空衍了些。该又是次贤,接道:“镜里芙蓉睡新足。宛转歌成白紵词,”又转到子云,接道:“娇柔解唱红绡曲。清颖偶触便魂销,”高品道:“魂消兮可奈何?”即写道:“铜雀春深大小乔。花有连枝称姊妹,”南湘道:

“好便好,铜雀句有些打混。”即对道:“玉如合璧定琼瑶。纤腰扭入灵和柳”众人皆赞道:“这姊妹花,琼瑶玉实在对得好。局势又振得整齐了。”文泽便接道:“倾国倾城世无偶。软到人间铁石肠,”众人道:“妙、妙!这句要对得工力悉敌才好。”仲清想了一想,又笑了一笑,写道:“春回世上支离叟。”春航道:“这实在对得奇妙。”再看下旬是:“婿然一笑百媚生,”便接道:“缠头争掷黄金轻。郑樱桃是真殊艳,”

王恂对道:“冯子都非浪得名。

迟迟长昼当初夏,”文泽道:“冯子都如今有个冯子佩,倒像弟兄呢。”子云道:“冯子佩原不错,他有一种脾气,他偏不肯在群花堆里取乐。”王兰保冷笑道:“他自然不肯在我们堆里,他见我们还要生气呢。”子玉道:“何故?”桂保接口道:“他有他的心肠。”子玉接道:“绮席花筵日易夜。英华美可咏同车,”二轮又到次贤,遂写道:“元白诗原结莲社。

红氍毹上艳情多,”子云接道:“惯唱《丁娘十索》歌。葑菲采无遗下体,”高品道:“妙、妙!这句待我对一句好的。”群旦听了料定又要取笑他们,便都围拢来看着高品写的什么。

高品带笑,慢慢的写将出来,道:“雨云行得到中阿。”众人又笑起来,群旦将高品乱啐乱打的一阵。子云笑道:“这是我不好,斗出他这一句来。”南湘道:“虽然游戏,也不好过于刻薄,改一字就救转来了,将‘得’字改做‘岂’字罢。”群旦方才依了。高品道:“罢了,众怒难犯。”又写道:“天生丽质当珍惜,”南湘道:“强盗看经,屠户成佛,卓然竟生出好心来,晓得珍惜了,这也难得。”接道:“莫把花枝忽抛掷。愿如王献买桃根,”文泽联道:“可笑王戎钻李核。”仲清笑道:“又来煞了,你们心上毕竟有些不干净。”又看文泽写道:“一旦天生好玉郎,”仲清联道:“忍教天地错阴阳。只闻雌霓成神女,”众人道:“此是规讽之辞,倒不是刻薄,世间竟亦不能无此事。但不在我辈中耳。”春航联道:“莫变雄风当大王。画堂终日开良宴,”众人又复笑起来。高品道:“诗言志,解铃便是系铃人。若我做了,又不是了。”此下应是王恂,王恂道:“可以收了,轮到庾香作结罢。”写道:“扇底窥郎留半面。拾得瑶光一片明,”众人齐赞道:“好!应结句了,这一结倒不容易。要结得住通篇才好。”子玉想了一想,写道:“雪花飞上琼枝艳。”大众齐赞结得有力,能使通篇一气。次贤重写了一篇,朗吟数过道:“竟是一气呵成,不见联缀痕迹,明日我就画一幅群花斗艳图何如!”众皆应道:“妙极!我们何不将人花比拟一回,总要从公,不可各存偏见。”于是大家评定:以宝珠为牡丹,蕙芳为芍药,素兰为莲花,玉林为碧桃,漱芳为海棠,兰保为玫瑰,桂保为荚蓉,春喜小而多才,人人钟爱为兰花。八人品题尽合,因又想到琴言、琪官为何花?子云道:“琴言色艺过佳,而性情过冷,比为梅花最是相称,且其酷爱梅,不属庾香将谁属耶?”众人说道;“很是。”高品道:“只怕和靖先生不依,庾香割了他靴革幼子了。”

子玉不觉脸红。仲清道:“琪官呢?”子云道:“琪官性情刚烈,相貌极好。似欠旖旎风流。比他为菊花罢。”高品道:“菊花种数不一,有白有黄,或红或紫,白的还好,其余似觉老气横秋。班官性情虽烈,其温柔处亦颇耐人怜爱,不如比为杏花。”众人道:“好个杏花,极妥当。”文泽道:“说起菊花有黄有白,你们可晓得东园里新来一个妓女,叫白菊花,可知其人么?”众人皆说:“不晓。”高品道:“天下事须瞒不过我。我知此人从广西跟了一个千总进京,如今千总弃了他出京去了,因此落在门户中。倒也生得素净,故有此雅号。但是两广人裹足者少,都系六寸肤圆光致致,双跌着地,行走如风。

人倒极风骚的。”仲清道:“这就是你各处稽察新闻事务的头衔了。”众人又笑了。子云道:“今日一叙之后,盛筵难再。十八日瑶卿移寓,诸同人可以移樽一叙否?”众人皆道:“断无不来之理,如有不到者罚他作一东,再叙一天。”宝珠道;“只怕我没有这脸面,断乎不能全来的,”春航道:“为什么不来?况且你是个花王,这些群花是要来朝贺的。就是我们看花人,赏到国色天香没有不踊跃从事。”南湘道:“你交给我,如有一人不到,罚我作东一天,两人不到,罚我作东两天。”宝珠道:“真么?明日酒醒了,不要又想不起了。”独子玉默然不语,大家说说笑笑,已至明月正中,红灯欲烬,三更多了。

次贤道:“夜已深了,我们可以散罢。”于是大家各起,宝珠又订十八日之期,皆应允了,风雨不阻,遂各登舆四散。明日蕙芳踵门叩谢,惟有子玉病了,不曾进去。

到了十八日,果然诸名士并那些名旦都到宝珠新寓来,从午刻起直至子刻止。是日专以行令猜枚,清歌檀板,亦极欢而散。内中子玉因病不到。添了张仲雨,热闹场中最为趋奉的。

花谱中添了琪官,惟琴言尚未痊愈。高品、文泽因南湘说过,“一客不来罚我做东一日。”子玉是日不到,罚了南湘一天,南湘甚为乐从。即在他家里又叙了一日。惟有子玉、琴言皆未痊愈。正是:数点梅花娇欲坠,月轮又下竹桥西。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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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在两周之后离奇死亡?”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我顿时只感觉后背一阵冰凉,而此时的电脑屏幕上写着:“给死刑犯吴建做无罪辩护”。一周之后,一本红色封皮书出现在一个高档小区34号楼的地下18层。回忆起这段恐怖的经历,我忽然记起,它还有另一个名字,那就是:地狱与现实的交叉口。“千万不要打开那本书,千万不要......”听着女人的话,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在接通之后,只听见一阵诡异的声音传了出来。挂断电话,我的脸色煞白,因为我知道,就在今晚,惊悚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