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黄朦朦的飞沙中,一个高大佝偻的身影闯入视线,只是脚步有些虚浮,细看正是伊力老人。我赶忙站起,冲出去一把扶住老人,将他搀入门洞。
“大爷!这么大风您一个人来了,孙哥呢?”边走我边问老人。
老人怔了怔,向城门洞里打量了一眼,也惊讶的问道:“老孙没回来吗?”
听老人这么说,我向表哥与老铁对望了一眼,都一齐摇了摇头。
又听伊力老人说道:“你在前边走了,我和老孙也跟在你身后,那知道一股大风吹来,就把我刮的跌跌撞撞,一下撞到了一堵墙上,再站起来后,就找不到你和老孙了。我还以为他和你一起来了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心想老孙没回来,这么大的风暴,他会不会有事啊!这时,天色越来越黑,原本昏黄的天空,现在已变成了一个黑锅底,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到后来竟变成了牛嘶兽吼一样,伴随着这个恐怖的声音,竟是噼呖啪啦杂乱的声响,这些声响来在城墙外,也来在沙漠中,到后来只是嘈杂一片,映着明灭的篝火,只见门洞外跳动激溅着一个个白亮亮的东西。
“是冰雹!”身后表哥轻轻叹了一声:
是他妈的冰雹啊!我心里暗骂了一声,这是什么鬼天气。只是想到鬼,心里立刻又纠了起来,想想现在自己就在鬼城,坐在人家的地上,偷着骂人家,不是找倒霉么!一念至此,不禁狠啐了几口,这几口的原因,一是表示自己刚才说的不算数,二是怨自己口脏,求这些鬼老爷们谅解。只是虽然这么想着,可一颗心又在为生死不明的老孙提起。
随着冰雹的到来,温度也一点点冷了下来,到后来虽然我们尽量紧靠近火堆,只是身前烤得暖烘烘的,而后背却是冰冷入骨,当真是冰火交攻。就在最难受的时候,伊力老人从门洞深处骆驼的尸体里,找来一个破碎的驼垛子,虽说外面已给狼撕扯的破败不堪,但里面竟还有几块毯子,只是全被骆驼血浸透了,只能在火一炙了炙,固然有一股作呕的血腥味,让人闻了极不舒服,但终究是天太冷了,也没等血迹干了,便披在了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很少说话的伊力向导,竟侧着脸看着洞外的冰雹,喃喃的说:“我刚才看了,这个狼群,其实,就是你们捉的那个叫狈的东西引来的。狼是有灵性的,它既不会放过贪婪的人,也不会丢弃自己的同伴,所以胡大才叫它们守护黑沙漠的财物!”
听着老人的言语,我看了一下表哥和老铁,只见两人脸上现出一股紧张的表情,看来他们也和我一样,心里也虚了。
老人的话语,只是略略的沉了沉,又道:“其实狼群是冲我们来的,想给我们一个教训,只是在胡大认为,我们并不是贪婪的人,所以杀死几个贪婪的人,咬死几头骆驼,算是给我们一个警示,看来我们得尽早离开这里,免得胡大真了发了怒,那后果真的没法想了!”
而此时,狼肉也已经烤熟,原本喷儿香的狼腿,经伊力老人这么一说,我们三个的食欲,竟大打折扣,只是没有食物,在饥肠辘辘中,也勉强用一些了。
在半个狼腿入肚后,心里才稍稍有了些底,而身子也感觉不到如何冷了。只是伊力老人还是默守着他的教规,只将一个囊略略的在火上烤了一下,一个人便转过头去,默默地一口一口的啃着。
慵懒的倚在身后的墙上,眼光漫无目的的透过火光,看向城门外黑色的大漠,这时的天好象更黑了,狂风卷着冰雹划出阵阵的“鬼哭”声,风沙中似隐似现的沙丘,象是突然苏醒了一般,随着沙尘的明暗,如同在偷偷的蠕动一般。只是一切都沉没的死寂里,包括风沙声,无不预示着死亡与冰冷。
或许,是心情的关系,凑和填饱肚子的人们,谁都不在说话,一个个围着毯子,不是躺着就是坐着,跳动的火焰映着几张面无表情的脸庞,除了一个个眼珠在不住的转动,其它竟与几具尸体也没什么两样。
朦朦胧胧中我正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门洞上方的风沙中飘过,似是还有一个嘶哑沉闷的呼声,随风隐隐传来,象是一个男人,也象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只觉心猛地抽,连忙提枪站起,小心翼翼地来到城门向外看去,只见沉沉幕霭,莽莽风沙之中,除了那几具残缺不全的人尸,瞪着一双双空洞而又栗惧的眼睛,象是不干心就此死去一样,冷冷的盯着我们,而其它倒没有怪异的事物存在。
“小秦!出了什么事了?”这时老铁走到了我的背后。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没,没事——我只是给看离了眼了!”
那知道,老铁竟狠狠的啐了一口道:“操!我还以为你也看到一个黑影从上边儿飞过去了呢!”
“什么?你——你也看到了!我刚才就是看到有个东西飘过去了,这还以为我眼花了,看来是真的!”我正想坐回原处,老铁一句话,竟让我重又跳了起来。
“是!我也看到了,好象还听到一个声音!”表哥边说边从地上坐起,手里正将一支弹荚,插入枪匣之中。
原来那个黑影与声音,他们几人全都发觉,只是不象我大惊小怪。在众人一阵面面相觑后,所有地睡意全消失了,而眼神都瞟向城口外,茫茫风沙之中,只是看了半天,眼睛都给看酸了,也没发现一点异常。倒后来只是一阵阵发嗫,眼皮也越来越重。
我挣扎着坐起,重新来到火边,向火堆里又添加了些柴和。却见表哥与老铁,依然精神矍铄蹲在城门口,满脸警惕的向着城门外。看到这里,我心里也暗笑,与其三个人一起蹲在那受罪,还不如老子先美美的睡一觉,让他们俩好好的放哨呢。
心里这么想着,只觉得踏实了不少,裹了裹毯子,抱着枪就势躺在火堆旁,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或许是这几天的疲惫,还是梦里又回到了家乡,这一觉睡的分外香甜,直到后来给一泡尿憋醒。才发现城门外一片阳光灿烂。而表哥与老铁二人正伏在门口处鼾声如雷。
我站起身子,伸了伸懒腰,蹑手蹑脚的走出城门洞,却没想到眼前的大漠景色,竟是如此的雄美壮观。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侧首眼前城墙,由近逝远,逶迤成一道黑带,依依衬在一轮桔红色落日之下,令人眩目的阳光下,古城如同一位黑衣女人,安静的偃卧在墨色千叠的黑沙漠中,让人不禁生起一种由衷的赞叹。
身处绝地,心情不禁又是一转,虽说眼前“大漠落日”的景色很美,那只不过是夜前肃穆萧煞前昔,一抹凄凉的红晕罢了,依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作回光返照前的挣扎。
蓦地,在漫边目的的一眼中,我竟发现不远处的一个尸骨边上,有一个黑色皮包半露在沙外。当我好奇地走过去,拾起来查看时,只见包里放的都是一些日常用具,与一个灰布小包。
包,裹的很仔细,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本发黄的小册子,显然这本册子的主人对它过于爱惜,封面外是重新用牛皮纸装订的。翻开封页,里面的纸页,早已经发黄破损不堪,一列用墨笔题签的繁体楷书,倒让我眼前一亮“杨救贫黑囊定金术”,从字面可以理解,这是一本风水堪舆的著作,随意又翻了几页,里边尽是些因形定穴、追龙分金的秘法。看到这里,知道我捡到宝贝了,这东西只能以后坐下来细心研究,说不定对以后的翻斗事业,有大帮助的。
把书包好塞入兜中,才低头看了看那人的尸体,心里也不禁有些恻然,那人已被狼群撕扯的肢离破碎,一个血迹斑斑的脑依,只有一点筋和胸腔连着,样子十分诡异恐怖。看来这几个死货并不是什么**分子,而是几个同行,想来这座鬼城淘点硬通货,结果葬身狼吻,成了这个鬼城中的异乡新鬼。
抬眼四望,想再看看四外还有没有什么东西,那知目光投到南方不远处一个沙丘上时,我不觉心上狂震,心惊胆颤之下,一个黑呼呼的剑形黑影,正一半埋在沙中,一半露出地面,却不是那口肉棺材是什么!
明明这棺材在鬼城城中,怎么——怎么一觉醒了,这东西竟跑到了这里来了,真他妈的活见鬼了。
这个东西真是邪门的要命,我警惕地将枪举起,然后一步步那个肉芝包裹的怪棺,慢慢走去。
棺材静静的停在那座沙丘上,棺身上并没有什么变化,远远看去,似乎棺椁中正有一股股烟气,在淡淡的向外冒着。
近了,更近了。这时已经看清,那黑黑的棺材盖下,正缓缓的冒着热气,棺盖已经翘起,朦胧烟气中,一只大手伸出棺外。
原来,听老孙与表哥说过,我在被那个大肉芝怪物从肚里吐出来的时候,是昏死在眼前这个肉棺的棺材盖上,而手脚四肢,就是给这棺材中伸出的几只人手分别握住的。
在他们几人的话语里,都极力称赞那四只人手,丰腴柔美,让人一见就会想入非非,只是现在这个人手,看起来却是丑陋之极,五指短粗粗糙不说,骨节粗大,并青筋泛冒着,一看就是常年干体力活的男人手,与传说中的美人玉手,差着十万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