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素有“银思茅”之称的思茅,位于云南以南,曾是“茶马古道”的重要驿站,后来更名为普洱市,是中国著名的茶乡,当地的普洱茶更是驰誉海内。只是当地叫惯了思茅,却对新更名的普洱市倒不太在意,而阿香的家就在普洱市的思茅镇上。
阿香的父母都是农民,一幢傣族特有的小竹楼,远远看去活象一顶帽子,当听到我的比喻时,她竟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告诉我帽子房可是诸葛亮留下的,七擒孟获时,诸葛亮到达傣族地区,傣家人向他请教房子的事情,诸葛亮就在地上插了几根筷子,脱下帽子往上一放,说“就照这个样子去盖吧”,于是便有了今天房子的形状。
她家里并不富裕,而且父亲还常年卧病在床,两个弟弟也都在上学,家里唯一的两个劳力,便是她与她的母亲了。
阿香的母亲,见我和阿香同来,很是高兴,她的老家原是天津。虽然,来云南已有三十多年了,但她的乡音并没改变多少,她只让我依着家乡的习惯,喊她杨婶。当知道我是河北的时候,竟高兴的泪都流了下来,并亲自跑到镇上打了几斤肉来,对于一家人的热情,我竟有些过意不去。她告诉我,已有十多年没有回过天津了,当我和她谈起天津的变化,她更是拉住我的手问个不休。
晚饭后,我便问起了杨婶当时插队中的情况,她仰着头想了一会道:“那好象是六八年,她们一班的同学响应号召,结队来到了景洪,那知一晃竟这么多年了!”她的语气里颇多感慨。
“杨婶!我想问您一下,和你同来的有几个女同学,她们现在都还好吗?”我心里装着连里的谜团,便开门见山的向她问道。或许,我的话太过直接,却见她身子一颤道:“你问这些干吗!她们都死了,都死了!”她的话语尽是烦躁与不安,可能我的话勾起了以往的心事,声音有些酸涩。
我见她这样,便将连队中发生的情况向她说了,待我讲完,她竟怔怔的望着窗外,出了一会神,喃喃的道:“这么年了,她们还在闹,还不甘心——哎!”她长长叹了口气又道:“记得那天下午,队长让我们去甘蔗田砍甘蔗,算我在内,我们去的一共是六人,虽然那时是秋天,但天气还是热得邪乎。干了一阵子,我们都热得忍受不了,见四下没人,张丽英提议去叶子溪去洗澡,其她人都同意了,而我却不大想去!”我有些不解的问道:“杨婶为什么您不去?”
阿香的母亲道:“哎!那天我正闹肚子,没敢下水,也多亏了是没有下去。不然今天也不能和你说话了。在她们洗着,我突然觉得肚子又疼,便跑到树后去方便去了。
猛地,我听到河中一阵惊呼乱叫,我忙提着裤子跑了出来,却看见河中只有张丽英和另一个姐妹,正在水中胡乱的扑腾挣扎着,她们身上缠满了水草,象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拖拽她们。她俩看见我站在岸上,不住的向我呼救。见到这个情形,我就是想救,却又哪能敢下水!就在我站在河边着急的时侯,猛然一条又宽又长的水草,竟从水中伸出缠住我的脚腕。大力的将我向水中拉扯,我挣扎求救全都不济于事,正在危急的时刻,我竟抓到一柄砍甘蔗的镰刀,用力一挥,便把那条水草斩断了,然后,直逃到高坡之上,而我回头再看她们俩时,她们已然没了踪影,只有荡漾的水波上,冒着着一阵阵水泡,显是被那些怪水草拖到水底去了,我心里害怕之极,便跑回队里求救了。
人们在水中找了多半天,最后用拖网才把她们的尸体找到,她们死的怪异之极,鼻腔与腹中没有半点泥沙与河水,而且她们的脸上都有着同样怪异的笑容,最奇怪的,每人口中都衔了一枚水草叶,而这种水草叶,是只有下游澜沧江中才有的。
就从那以后,我连着几宿都没睡好,闭上眼都是她们五人哭着问我,为什么我不救她们,她们现在好苦,住在又黑又冷的地方,每天都要给人吸血。有几个晚上,我竟在半夜里,没有意识的爬了起来,独自一人毫无知觉得,向着叶子溪走去。多亏村里的乡亲,见我走路怪异,把我拦了下来。后来我醒了之后,只感觉有一个人,像是死去的张丽英,引着我向前走,说是一起回家。
大队里怕我再有事,于是,请这一带的大巫师给我治疗!”我听了一惊道:“那个大巫师,是叫木诺娜吗?”
阿香的母亲听了,苦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看来这事阿香已经和你说了!“却听阿香连连嚷道:”我没说,我没说!”
杨婶笑笑,也不理她,又道:“其实那个木诺娜就是阿香的奶奶。她想了许多办法,总也不能把我治好,最后,只得求木兰院中的白光和尚出手治疗了,从那以后我认阿香的奶奶做了干娘,那个时候,阿香的阿爸对我很好,后来我们便结了婚,待到阿香的奶奶去世以后,我们怕再惹上那些脏东西,就搬到了这里了。”
我听她说完,便问道:“那个叶子溪在哪儿以后,还经常死人吗?”阿香的母亲,点了点头道:“经常死的!每隔三年便死上几个年轻后生,只是从没有超过五个的时候!就在阿香的奶奶去世的第二年,我的隔壁一个叫阿旺的年青人,就掉到那个河里淹死了,而且就在那个晚上,怑看到死了的张丽英又来找我,虽然,我知道事情不对,只是我既喊不出声,又反抗不了,身子象被缚住似的,一步步又向叶子溪走去,就在河边上,我看到那天一齐淹死的几个人,她们都冲我奇怪的笑着,一个个身上赤光光的裸着?眼见我就一步步走下水了,我心里又急又怕。只是幸好这时,阿香的阽爸带了几个人赶来,把我救下。而做梦一样璄我,立时醒了,才知道原来我也没有穿衣服,身上只盖了一?阿香他爸的外衣。当时,真是羞也羞死亷。后来,怕再出现类似的事情,我们便干脆搬离了那里。”我听她讲着,心里也不禁发凉,想起那时的情景,真是凶险靚常。但我又好奇地问道:“杨婲,当时淹死的五个知青,是火化了,还是就地埋了!那时,在叶子溪边是不是还没有,军队上建治的营地!”
阿香的母亲一怔道:“叶子溪边有军营吗?我三知道的,就是要有,那也是我们搬到思茅以后的事了!至?,我那淹死的五个姐墹,她们是不能入坝消?的,要另选择地址安葬!”
我又问道:“杨婶,为什么不能入坝消,坝消是什么啊?还要另择嘰址安葬,是你们当地的风俗习惯呀?只是不知道她们埋在了什么地撹?”阿香的母亲想了想道:“埋的时候我没有再场,后敥听人说,在埋的时候,有许多人不同意土葬,想水葬将她们的邪气冲走,要不媞行火葬,烧了干净!当时寂葬她们时(白光师傅也来了,他说他们不是佛徒,不能火葬。而这几个人,又是后生,很邪气的死在水中,魂魄被皮赫拘住,如果水葬不但不能将“皮赫”?消除,说不定还能化作皮赫的帮凶。不如就土葬了,本来汉家人$死后?圞葬的,也好让她们再转世讨生。
所有的人听了都觉有道理,便将他们葬在河边不远处,所说在坝消,就是每个村的公墓。傣家人的习俗,人安葬以后是不许起坟的磋碑的,只将泥土整平即可。并在坟前种了一株乌杓树,做为龙林?木了,这么多年了,如果再让我找她们的墓葬(我想我肯定是找不到的了。”
我听她将那五个知青死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心中不由暗暗心惊,没想到那条河中,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故,简直就象一部《聊斋》。杨婶的脸色甚是苍白,显然在回忆这段往事时,心情过于激动,那只端茶盅的手竟抖地利害,没送到口边,茶水便洒出不少。
我见她一口茶饮下,脸色已渐好转,便又道:“杨婶!你认为我们在河底挖出的五具女尸,是曾经淹死的五个知青吗?”她听了叹了口气道:“我那知道啊!除非我随你亲自去看,才能明白!”我正想央求她随我同去,却听杨婶幽幽的说道:“那几具尸体还在吗?”我忙点头说“在”,便将存放尸体的所在对她说了。她想了想又道:“如果,尸体是她们的话,我倒想去看看!”
她的话刚出口,却听里屋有人大声嚷道:“不行,我们刚刚摆脱那些恶鬼的纠缠,你又要送上门去,真要出个三长两短,咱们这个家就算完了,阿君!你不能去的!”说话的是阿香的阿爸。这时一阵楼板轻响,却见阿香的阿爸已经出现在门口,手中拄着拐杖颤微微的向我们走来。
“他爸,我很想再去看看她们啊!”杨婶的话才出口,眼里竟溢起泪光。却听阿香的阿爸苦涩的摇着头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去的,万一,万一真要有什么事!”他竟越说越急,一双目光从杨婶的脸上转向我,却尽是愤怒的神情。
我见他对我这个表情,心中不禁一凛,真怕他一生气,让阿香和我断绝来往,突然,心中一动道:“杨婶!你戴上这个东西,它会护佑你平安的!”就在阿香的父母一愣时,我已将项中,那个装有红宝石的香囊取下,双手递了过去!”
阿香的母亲惊愕道:“这是——?”
“杨婶!这个香囊里,装有一块避邪的石头!可以护佑你安然无恙的!”我见她不接,便放到她身前的小机上。然后,便将这块红宝石的来历慢慢对她讲了,直听得她们一家人,不住吸嘘,而阿香他爸,脸上更现出不信的神色。却听阿香道:“有那么灵吗!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尽是吹大牛吧!”说着竟格格的笑了。
我知道阿香这句话是为我解嘲,我只得笑了笑,便将前天,我同阿香在河边遇险和事说了一遍,道:“我已经被水草拖到了河里,就在尸体的双手一碰我的时候,我的脖子上似被电击了一样,只听见那个怪物一声大吼,就不见了,要不是它,我也死在那条河里了。你说它灵不灵啊!”阿香的母亲“哦”了一声。而阿香更吃惊的道:“这——这是真的吗!那时我早就吓昏了!”我点头笑了笑,将香囊重又拿起,直塞到杨婶的手中。
那知,她连连推脱不要。最后,见我执意给她,她也就收下了,却回头向阿香的阿爸道:“这回你可以放心了!有了这个东西,我是什么也不怕了!”说着竟呵呵笑起。
“这东西可能会管用,但我告诉你,你只看一眼她们,不准去叶子溪。看玩后便给我马上回来,家里不能少了你呀!”阿香的阿爸脸有忧色道。
阿香将香囊给杨婶戴在项上,却听杨婶道:“刚才小秦说那五具尸体,就在景洪他们军区的医院里,我就去那看看。但你放心,在去之前,我会去木兰院找白光师傅的,有他同去,你还怕什么!”阿香的阿爸听了久久没有作声,过了好久才长叹一声:“我知道,在埋葬她们的时候,没有让你去看,你心里对她们总是有些愧疚的,就着这次机会,你就了了这个心愿吧!”
听着他的言语,杨婶的嘴唇竟抖了几下,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