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密林深处,有一坟冢。不似其他孤坟那般凄凉,反而多出了几分生气。
只因为这坟冢周边是沈家墓地,此外在它不远处更是有芳草萋萋,花团锦簇。不要说人,就连对生死极为敏感的鸟兽都最爱到这里来一展歌喉。
在这坟冢旁,有一简单整洁的屋舍,题名曰不离草堂,堂中只住有一人,而且还是个儒雅英俊的中年人。每天他所做的事情,便是早起清扫这坟冢,夕阳西下之时又挑灯坐于其旁,静静作画直到黑夜来临。
日复一日,这个人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坟冢半步,只是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思念,却不觉得枯燥。
当沈曼君踏入这草堂的时候,忽伦止戈已经在此默默守候了六年有余,过了今天,便是第七个年头了。
屋里空无一人,只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山水画作或是人物肖像,每一笔都是勾勒着婉柔的模样或者是她最爱的风景。小小的寒舍之内,所见之处,都是这么些东西。
沈曼君皱了皱眉头,似乎心情有些不快。
“……曼君?怎么到了这里,却不进去了。”
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这个男人是谁。所以曼君没有回头,只是默默走进了草堂,检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我在这里这么多时日,都是妹夫来看我。真没想到,你终究也来了这一趟。”
止戈笑了笑,原来刚才他是出去打水了。硕大的一个水缸,竟然被他灌得满满的。止戈擦了擦汗,见到沈曼君正往他这边看,于是便解释道。
“这缸水,是为婉柔浇花所用,所以用的快。”
听到这个男人提到姐姐的名字,本来平静的曼君忽然间变得刁钻起来。
“人都死了,花种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曼君的敌意早在止戈意料之中,虽然这样的话确实是伤了自己,止戈却不以为意,只是含笑默默承受。他将卷起的袖子放下,也是走进了小屋里,还为曼君倒了一杯茶。
见到止戈这般忍耐,曼君只觉得有些坐不住了。一把拿过茶杯来,也不见喝,突然就问道。
“怎么没想过要回去么?玉蓉过世的时候,你也没回去。现在玉宁回去赫那拉王府了,你也不回去。”
“嗯,这里便是我的家了。婉柔在哪里,哪里便是我的家。前半生我在外头漂泊太久了,后半辈子,就想和婉柔一道好好地守着这个家,好生过日子。”
止戈说着,忽然就推开了床边上的那一扇小窗。曼君抬眼望去,发现从这一扇小窗往外望,是可以看到姐姐的坟包的。那上面满是鲜花点缀,几只蝴蝶上下翩翩飞舞,自由自在。
“……鸿儿这几日又要回京城做生意了,到时候他会把自己的妻子儿子也一起带到京城。说是想带他们去见见玉宁,怎么样,要不要一道回去看看?玉宁的眼睛想好也难了,这刚回王府就当上了大福晋,凡事都有得她操劳,你总要过去看看她好不好才放心吧?再说了……逢时,你还没见过呢。听鸿儿说,那孩子调皮的很,但是也很讨人喜欢。长得……倒是很随玉宁的相貌。”
止戈负手而立,眼里看着婉柔的坟冢,耳边听着曼君的诉说,倒也感受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幸福感,仿佛可爱的女儿与外孙已到身前,承欢膝下,而婉柔,并非只是那一堆毫无生气的黄土罢了,或许,它就是那些彩蝶中的一个。
“哎?你怎么不说话啊?我可是好心好意过来提醒你一句的。”
曼君将杯子往桌边一放,一不小心茶水泼了出来,曼君以为桌上的是画作,赶紧去拿,仔细一看,却发现自己救的是一堆白纸。
一张又一张,只是提了诗词却不见画作的白纸。
“这些……”
曼君不解。拿着一堆雪花一般问着止戈。
止戈转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我画的都是婉柔……只是画到她三十岁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她三十岁以后是什么模样了。”
说着,他将白纸拿了回来,一个一个摊得平整在桌上。
曼君默默看着,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你那么想画出来,脑子里又有她的模样,我可以说给你听。”
止戈身子一顿,有些疑惑地转过了身。
“你……愿意告诉我?”
曼君点了点头道。
“姐姐那时候的模样,我见过。你若画得不好,我可是要把画给撕了的。”
说着,她便坐了下来,似乎就准备现在就开始。
止戈心下一喜,露出的笑容充满着孩童般的喜悦。就在曼君的注视下,舀水磨墨去了。曼君望着他欢呼雀跃的背影,心里只觉得泛着些许疼痛。无意间,却看到那张白纸上已提了一行词。
三生缘,只为此一世。
半生荒凉,却因离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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