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城一条小巷内,马车走得欢快平稳,车内坐着一妙龄佳人,只是淡扫蛾眉,却已惊为天人。此刻她依靠在车窗边,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眉头紧蹙已经泄露了她心中的烦恼。
“梵音姑娘,咱们到王府了。”
马车夫在外头掀开车帘一角,恭恭敬敬候着。
佳人娉婷走下马车,在进王府大门前,嫣然一笑。
“谢谢老伯。”
之后,她才慢慢走进王侯大院。
那个已过中年的马车夫一愣,脸上也露出了微笑,颇有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刚刚进门的梵音披风尚未脱下,手上提着的多种中药就被人拿了过去。
“梵音姑娘,您可回来了。”
那人如释重负,赶忙便在前引路。
“快快快,咱们去少爷那儿。”
梵音听罢,心头一紧。
“管家,小王爷是不是又发病了?”
“哦,不是不是,是少爷他……醒来瞧不见姑娘,在闹呢……”
梵音听到管家的解释,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下了一大截。这次前去拿药,那位老太医就私下与梵音说了阿布托病情的真实状况。
所谓事不过三,如若小王爷在年前闹了三次大动静,那么就真的是难以妙手回春了。而且,他还说道,自己也已经没了多大的办法,只能抓些相应的药材,补充小王爷的体力。
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让梵音再去找其他的大夫。
虽然当时梵音手脚已经冰凉,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却依然是微笑致谢。像阿布托这种在内城里普遍得很的王府,没有允鎏大贝勒的帮衬,又怎么可能找到这种德高望重的太医来给阿布托治病。
既然人家已经尽力了,又是允鎏介绍的人,即便给梵音的还是失望,她也还是表示感激。
走在王爷府的回廊上,眼见阿布托的房间越来越近,梵音刚要进门,一个瓷碗就砸了出来,劈啪一声狠狠地与廊柱相撞。
阿布托的母亲正在轻声安慰着他,就像是哄小孩一样。
“儿子,听话,梵音她确实是给你拿药去了。我们没有赶她走啊,儿子你就相信额吉好不好?”
“梵音……梵音在哪儿?咳咳……咳咳咳咳……”
不过一会儿,阿布托的声音响起。只是短短一句话,数次被剧烈的咳嗽声所打断,没咳一下,就好似在剜着梵音的心。梵音站在门口,将泪一抹。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阿布托,福晋,梵音回来了。”
正在争执的母子俩听到这声响,赶忙都向门口望。先是阿布托的额吉舒了一口气,一脸轻松地走到梵音身前,握了握她的手,尔后又有些责怪地对儿子说道。
“你看,这不就回来了么?还这么瞎闹腾。”
说着说着,福晋的眼眶就有些发红。她见着不再健康的儿子,满脸苍白,靠在床柱边,虽然在看着梵音的时候带着笑,却怎么也抹杀不了脸上的倦容。
只是刚才的几许挣扎,就好像抽干了这个年轻人的所有力量。福晋看着自己的儿子日渐消瘦,就好像看着他本该旺盛的生命力一点点消散一般。她想阻止,却不知该从何下手。
“梵音……你,你先陪着阿布托吧。”
她的声音哽咽,转过身向屋外走去的那一霎那,梵音分明看到了这位夫人正在拭泪。
“你啊。”
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往床边走,还没站稳,阿布托便伸出手来抓住了她。力道很轻,可是阿布托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为了让他安静下来,不再激动,梵音不着痕迹的用双手暖着他冰凉的手。微微笑着,坐在了床沿边。
“怎么,一醒来就和额吉闹脾气?”
阿布托笑了笑,用粗糙的手掌去摩挲梵音的双手。
“一觉醒来不见你,心里不踏实,以为,额吉白那又要赶你。”
听了阿布托的解释,梵音心中暖暖的。可是,阿布托现下的状况却让她如何都笑不起来,她的笑容,随着他病情恶化,也是越来越僵硬。
有时,她对镜梳妆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无端端得发呆,直到阿布托从昏迷中醒来,又在闹着要见她。
“……行了,把药喝了吧,还好你刚才砸了的不是药碗。”
梵音半开着玩笑,小心端过那碗黑色的药汁,苦涩的味道扑鼻而来,让阿布托皱紧了眉头,可是梵音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来,还是老规矩,我喝了一口,你就得喝掉剩下的。”
阿布托听罢,连连点头。
他虽然不爱这苦涩,却因为这是与梵音在一起没人打扰的时刻而万分喜欢。阿布托盯着梵音的每个动作,看着她轻盈的动作,还有喝了一小勺药汁之后淡笑的眼眸。
仿佛是在说,这药一点也不苦。
这就像是一种催眠,阿布托的鼻子在告诫他,这个药苦极了,可是,他宁愿相信梵音的每个表情,相信她笑起来的酒窝,也放弃相信自己的鼻子。
一勺勺由着梵音喂着,看着她近在眼前,他果真觉得,这药一点也不苦。
梵音一心一意的给阿布托喂药,阿布托则是一心一意地瞧着梵音的每个动作。他想将之深深刻在脑子里,因为最近,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做梦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他想着,或许只有自己对梵音的模样够深刻,那么在那样漫无边际的长梦之中,就也会有梵音的陪伴了。
一碗药,常人都不敢去走进细闻的一碗苦药,就这么在这一勺勺的细心之中被阿布托饮尽了。
梵音如释重负,放下药碗想让阿布托躺下。谁知,阿布托赶忙双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梵音,留下来和我说说话。”
梵音一愣,笑开了。
“我是不走,你得好好躺着,躺好了,我陪你说话?”
阿布托听到梵音的允诺,痴痴笑了几声,人也放松了下来。
只是三言两语,他就越来越困,即便他怎么都不愿意。阿布托又在一段短暂的清醒之后进入了梦乡,梵音见他已经沉沉睡去,眉头皱得更紧,脸上的笑容已经失去了踪迹。她一遍又一遍抚摸着阿布托的脸颊,见着他睡得如此安静,心里却越发惶恐。
因为太医对她说过,他虽然治不了这病,却发现这病越严重,病人就越是嗜睡,如若哪一天,小王爷一天睡觉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六个时辰,姑娘,您就得另做打算了。
算来,阿布托现下一觉便可以睡满五个时辰,期间,任何人都无法叫醒他。很快,老太医所给的期限就要到了。
梵音心里一紧,望着阿布托已经深凹的两颊,不由得将他抱得更紧。
“……我一定不会让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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