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如此漫长。
对于王丁氏来说,今晚的夜尤其地狰狞可怖。身上的刺疼让她无法晕死过去,可是她的神智早已经被这两个戴着怪诞面具的鬼怪给消磨殆尽了。
“宝……宝儿……”
王丁氏挣扎地伸出一只手,却被白衣少年一脚踩住。女子吃痛,却已经没有力气喊出来。
“宝儿……”
她只是在不停重复着自己孩子的名字。
“宝儿?哦,你说在说这个小崽子?”
黑衣女子戴上一双天蚕丝织成的白色手套,从小喽啰的手上一把抓过一个正在剧烈颤抖的小身子,像是拎着一个小畜生一般将之拎到了女人的面前。
“宝儿……”
王丁氏抬头,见到儿子周身上下都蒙上了一层白霜,嘴巴乌紫,只是不停地在颤抖着,牙关都在打架。
一个小生命,危在旦夕。
瞬间,泪水布满了她的脸颊。
“宝儿……”
是娘对不起你。
她想要用手去触摸孩子,那黑衣女子却好像是将这个小孩当作了诱饵一般,她往前伸出一点距离,她便提着这孩子往后躲,在地上匍匐的孩子母亲本来身体就弱,就在她又想将身子往前挪动的时候,忽然她只觉得脚跟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她向后望,月光正在这时露出了头,罩在了她已经满目疮痍的双腿上。
王丁氏的双脚后跟已经被生生扣上了两条锁链。锁链很长,可是尽头却是被无常堂一黑一白两个喽啰拉着。这两个喽啰全看着黑衣女子的指示,女子示意放锁链,他们便任由王丁氏向前头爬。
可是,刚刚黑衣女子玩腻了,她轻轻摇了摇头,这两个喽啰便颇有默契地将锁链死死攥在手里,这种力量传递给王丁氏的,便是钻心的疼。
黑衣女子蹲下,瞧着已经被疼痛折磨得在浑身颤抖的这个女人,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你这又是何苦呢?当初,你便不应该执意要逃出来,现在害的自己儿子得了这种症状,你于心何忍。”
宝儿现在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短发上更是渐渐也蒙了一层薄霜。黑衣女子冷眼看着这个小崽子的变化,想着这千年寒的毒性已经冲顶了,不到一会儿,这个小孩也就归西了吧。
她一皱眉,利落一挥手,便将宝儿丢还给了先前的那个随从。
她才不愿意到时候拿个死尸,污了她的手。
黑衣女子站起,向后退了几步,负手而立。
“说吧,当日你逃出去,带出去了什么。我们便可以不杀你,当然,还有你的儿子。”
她说谎已经成了习惯,现在有面具遮面,更是将谎话说得跟真的一般。白炽在一旁听着,突然刷地一下打开了扇骨根根带刀刃的折扇,在月光的映衬下,这折扇反射出的幽光让人不寒而栗。
王丁氏有些心动了,因为她看不到他们两个玩味的表情,可是,她又否定了自己的这股子软弱。
腿已经被他们给废了,刚才膝盖骨也被那少年两根银针打了个粉碎,自己就算活下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知道,这里是个四野无人的树林。
他们即便是放了她和儿子,以她现在这样的情况,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毒发身亡,而自己还爬不了多远,不是活活饿死,也会成为这林中哪只饿极了的野兽的腹中美食吧。
无双会的人,果然是滴水不漏。
可是,人活一口气。
当初便是知道是那个人雇你们杀了我的夫君,我又怎么会与那些女人一样相安无事地活在他的庇护之下?
我逃,是应该的,因为我是一个人!不是什么给点锦衣玉食就能够安抚的畜生!
至于那个秘密……
“哈哈……哈哈哈……”
王丁氏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狂放,越来越苍凉。
“你笑什么。”
黑衣女子皱眉,实在想撕下这妇人可恶的嘴脸,可是秘密没到手,任务便没有完成,她深吸一口气,背在后头的双手握紧了拳头。
“我笑?我笑你们太周全,我,我真是甘拜下风……想要秘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就在吴家当铺里,我说了多少回了?”
“你这计谋骗得了别人还可以,怎么骗得了我?吴家当铺的那个根本就是假的。我们要的是真的!”
“真的?假的?那不都是秘密么?”
王丁氏笑,笑到眼泪都出来,笑到她已看到自己将命终于此。
正在这时,那个提着宝儿的小喽啰只觉得手上重量一沉,他赶忙探去手指测这孩子的鼻息。
死了。
喽啰上前对黑衣女子禀报道。
王丁氏听罢,笑声更是不可抑止。
这是一个母亲的绝望。
黑衣女子冷笑出声。
“好,好,既然你想死,我给你个痛快。”
“你……早该就给我个痛快。”
王丁氏望着残破不堪的躯体以及已经面目全非的双腿,死亡将至,竟然感到了一份从未有过的解脱。
白炽见到有姐姐的示意,笑开了。
刚要出手却被旁边的一个人拦住了。
“无月,你这是做什么?”
黑衣女子疑惑。
从头至尾,无月虽然在旁,却一直没有阻止。这也是为什么黑衣女子会对王丁氏用极刑的缘故。她想让无月出手阻止,这么一来,无月便会有把柄在她手上。
莫非,他是不想让那女人死?
无月抿唇。
低头望了望两眼无神的王丁氏,这个女人的风华绝代已经被坎坷的命运给夺去了。
他本来不想来,却不知道无双是怎么回事,一定要他跟着。再加上那天的警告,无月突然明白,自己再任意妄为,便一定会让凝心惹祸上身。
这就是无双会的伎俩,利用会中人最在乎的人或物,无所不用其极。现在无月在无双会根本就难得碰到小师妹一面,而沈凝心他更是鞭长莫及。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管好自己,不给她们添麻烦。
“怎么?突然手软了?想放了这个女人?你可别忘了,你是她的仇人啊。她的丈夫,可是你杀的。”
王丁氏一震,缓缓转过头来,眼中突然又有了些色彩,她用手指着无月。
“你……你……你的脸……!!”
无月默默揭下斗篷,露出如月的面孔。他又挪了一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仿佛是想了了王丁氏的一个愿望,让她好好瞧清楚,她这一生想要找到的那个杀手,是个什么模样。
王丁氏望着低头俯视她的无月,满腔的怒气渐渐释然了。
既然你是杀了我夫君的人,请你用杀我夫君的剑了断我这漂泊的命吧。
王丁氏死死抓着无月的靴,弄污了那美好的白。
好,我答应你。
无月出招利落,白炽还没来得及喊停,剑尖已带着些许血丝垂在一旁。
王丁氏一松手,安详死去。
无月只觉得胸口发闷,将长剑收好,几个起落便将残局甩给了那对姐弟。
“……埋了。”
“是。”
黑衣女子一声令下,小喽啰深挖几尺,将王丁氏与她的孩儿一起葬在了同一个墓穴之中。
按照规矩,墓坑填满之后,他们还烧了些纸钱。
黑衣女子望着清冷月光,背后烧尽的纸灰随风飘零。
“姐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继续找,秘密一定还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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