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宁看着允鎏将梵音给带进了内城,那一下真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这内城里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玉宁算是完全看不明白了。
该来接走梵音的人没来,本来断然不会做这种事的人却做了。等自己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时候,玉宁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跟着冲进去问个清楚。
难道他不知道梵音进内城有多危险么?她呆得越久就越有可能被人认出来。更何况,这种事情聪明人明哲保身都不会去拢边,为什么他平日里那么聪明,今日却犯了这个傻呢?
玉宁有很多问题想问清楚,却死压着自己的这股冲动,只是站在原地,透过雨幕见那马车渐渐走远,再也看不见。
“走,我们回去。”玉宁一转身,也上了自己的马车?
“啊?回去?”醒儿一愣,她也是瞧见了梵音被个内城的男人带走了,却没瞧出来那个人便是允鎏公子:“那,那梵音小姐……”
“她不会有事的,我们回去吧。”
玉宁十分笃定,允鎏做事向来稳当。既然他将梵音的事情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便一定会尽全力把它做好,一路走来,几共生死,她对他便一直有这个自信。虽然有时候,她就是讨厌他的这股认真与执着,因为就是他的这种坚定不移的品质,让他们之间的情谊总会因为世俗纷扰而变得晦涩难猜。明知对方心意,大家却懂事得都不挑明。
玉宁坐在马车里头,挑起了车帘向外看。醒儿犹豫地爬进来的时候,只听到小姐叹了一句。
“雨,越下越大了啊……”
马车在大雨中穿梭,跑得欢快,玉宁倚在马车内,却并没有将心里的烦闷给丢开。
……
之后几日,即便玉宁在生意场合再忙,晚上的多半时间都会留在勿返阁。一来可以慢慢料理盼君楼与勿返阁两处香阁的事宜,二来,她是在等人。
等允鎏给她一个答案。
只是这一等,竟然从晚春等到了夏日。
十日过后,允鎏果然上门拜访,一脸疲惫,风尘仆仆。玉宁见他这副模样,虽然心里有气,却也隐忍着没发出来。
“怎么这么急匆匆的?”玉宁打量了他一眼,挥挥手就让醒儿准备饭菜去了:“是否还未进食呢?”
允鎏愣了一下,面部表情一下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他轻轻点了点头,玉宁房间内的烛火,也因为他这瞬间的软化而变得温柔起来。
醒儿见小姐与允鎏少爷之间气氛微妙,微微一笑识相地走出了房门,刚掩上门,就见布托坐在回廊上半打盹。醒儿脸一红,踌躇了半天,最后还是上前去推醒了他。
“……去旁边小房睡会儿吧,等会弄些饭菜,你也吃些。”醒儿皱着眉头一口气说了这些话,也不管布托答不答应,便红着脸冲到了小房边上打开了门。
布托被醒儿对他突如其来的好弄得不知所措,就算是没瞌睡了也只是张着嘴望着她。弄得醒儿好不尴尬,她气急败坏地一跺脚。
“进去啊!”
“哦,哦!好!”布托赶忙站了起来,欣喜若狂地进了小房,房门关上之前还依依不舍地望着要去厨房忙活的醒儿。
允鎏与玉宁听着屋外些微的动静,均是了然一笑。
你这个仆人,和你一样傻。
玉宁本来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又觉得现下的环境仿佛这样有些不妥,便就在心里说了一遍。
“你这是去哪里了?”
脱口而出的竟然是心底的关心。
“公事,出了京城几日,眼见有些眉目了,便先回来了。”允鎏顿了一下,喝了口热茶润了一下喉咙:“……赶着回来,一是交差,二是过来有话与你说。”
“哦?是什么话?”
玉宁明知故问,事实上心中已经是翻腾万千。她太想知道梵音的近况,却一直不敢乱打听。怕就怕她这一多事,便是捅破了窗户纸,将梵音与允鎏同时陷入不义之地。
所以她一直在等,等了十日就为等这个消息。
这么说来,也真是难为她自己竟然如此沉得住气了。
“……是梵音的事。”
允鎏沉吟了片刻,望向玉宁,奇怪她的眼里怎么没有任何惊奇的事情。
“梵音?她?”
“前几日,便在我去办差事的几天前,她冒雨跪在了内城门口,求阿苏克王府的人能够让她进内城去伺候阿布托贝子。”
“……”
玉宁心里一震,虽然心中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却没想到梵音果真是这么痴傻,不要自尊,不要名誉,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做了。允鎏见玉宁不说话,脸色却好看不到哪里去,便知道她是在生气。却不知她是在生梵音的气还是他的,亦或是两者皆有。
他清了清喉咙,又喝了几口茶,直到嗓子不再那么沙哑,回复了以往的柔和,才继续将事情娓娓道来。
“我从外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那里跪着怕有两个时辰了。所以,我便自作主张,将她带进了内城。”
“……你带她进去又能如何,她能得偿所愿?”
玉宁说的话有点冲,却也是事实。允鎏有什么立场去塞一个勾栏女子去阿苏克王府?即便这个女人再多情,再专一,身份已经决定了她的结局。作为允鎏,他若硬塞个这样的女人进王府,不仅仅是王府,便连带他这个风头正劲的大贝勒也会成为内城茶余饭后的笑谈。
允鎏被玉宁问的不说话了,玉宁以为,自己一语道破了事情的所有。正还要说些什么,想让允鎏将梵音送回来,允鎏却又开了口。
“我是将她送进了阿苏克王府没错,她也暂时住在了那里,也算得偿所愿了。”
“什么?!”玉宁站了起来,满目惊诧。
允鎏叹了一口气,将玉宁牵着又坐了下来,拍了拍的手,算是安抚她。
“……你是怎么做到的?阿苏克王府可是让梵音在外头被雨淋了两个时辰!”
“我不过是将梵音第二日送了过去,刚开始他们还是不愿意,我便提出来见一面就带梵音离开。永远不打扰他们,他们犹豫,也看在我这几分薄面便点了这个头。谁知,梵音刚踏进他们儿子的房间不久,就这么与那个昏迷不醒的蒙古贝子说了几句话,刚要起身的时候,那个阿布托竟然就醒了。拉着梵音的手,死活不再让她离开。他们相拥而泣……唉……”允鎏回想着那个令人侧目的场景,忍不住就省略掉了这些,因为,这样的场景,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语言在此已是多余,已是贫乏。
“那你也不该把梵音送到那里去,你不知道么?九爷虽然不提这事情了,可是还会依稀记着她的样子吧?更何况,更何况……阿布托本来就是个负心之人,病入膏肓是老天有眼!”玉宁或许是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之下说了许多平常不曾说出来过的话。
允鎏看着她,很是体谅她心中的感情,这一次,却没有认同。即便理智的他都为了梵音与阿布托做了不太理智的选择:“我这么做,并不是向着同为内城之人的阿布托,我是为了梵音。”
“你为了她?你为了她就应该把她送回来!”
“……你知道梵音为了见你口中所说的那个负心人走了多远的路么?她为了能够不惊扰到别院的人,一步一步从别院走到京城的,不分昼夜。之间吃了多少苦,忍了多少痛,咱们难道也可以拍着胸脯说清楚?”
允鎏的反问,让玉宁哑口无言。她的眼眶一红,哼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些什么。
“你放心,既然我把她带进了内城,一定会好好关照她。现下阿苏克王府一片萧条,你也不用担心梵音会受什么委屈。老王爷和福晋为了这个独子都不会给她脸色看的,更何况梵音姑娘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只是,我担心的事情是以后,以后……若是阿布托贝子不幸去了,梵音姑娘会一人独活么?”
玉宁被他说的话给吓到了。梵音决绝弃世含笑而去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软弱,一下渲泄而出。落在了允鎏面前。此时此刻的她,俨然就是一个无助的小姑娘。
允鎏看到玉宁这副模样,很是怜惜,他心里清楚,应该给玉宁一些时间消化,便又说了些其他的事情,全当谈天说地,满腹柔情全化在这只字片语里。到了夜晚,晚膳已经用罢,方才离开玉宁的小院。
……
夜晚京城,内城的官道上,允鎏与布托牵着马匹缓步而行。
“爷,在下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那便说吧。”
允鎏抬头望向清亮的月光,深深叹了一口气。自梵音的事情之后,他突然也对内城感到了厌倦,也不知自己的心里是因为什么而起了微妙的变化,等到他发现的时候,改变的局面已定。他厌倦于这儿的冷漠,厌倦了这儿的尔虞我诈。
“是。爷,为何您如此尽心尽力帮着梵音姑娘呢?我是说……”布托一时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疑问。他的意思是,在他看来,允鎏平日里是断然不会做这种惹人非议的闲事。
允鎏的沉默让他惴惴不安,眼看着赫那拉王府便要到了。允鎏突然牵着马停了下来。
“……她比我们有勇气。”
一句回答让布托忍不住低头沉思,心中也不由得有了些震动。
她比我们有勇气,她做了我与凝心都不敢做的事情。
爱一个人的时候,不顾一切,性命丢了无碍,便是将名誉与自尊都弃之不顾,这样的决绝落在允鎏眼里,成了另外一种悲壮。
允鎏仰头再一次望了望这王府外的月亮,过了好久才不再去看它,牵着马进了王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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