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微微笑着的玉宁,琳琅突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女子了。曾几何时,虽然二人的关系不是很好,但是她自问还是非常了解沈凝心的。
她知道,她心胸宽广,她从来都是古灵精怪,她最爱冰释前嫌。便是这些常人不会有的品质让琳琅无端端地对她防备,她觉得她的存在太过于光亮,甚至刺眼。当自己被这种扭曲的思想蒙蔽,一步一步走进黑暗深处的时候。琳琅后悔了,无时无刻不是在想着如何走回来,她甚至于将希望系在了曾经她很讨厌的玉宁的身上,因为她的那些品质,她渴望哪一日,当大家将话都说开了的时候,玉宁能够谅解。
只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到了她的意料之外。沈凝心,居然盘了盼君楼,琳琅心中竟然有些惧怕,只觉得眼前这个娇俏的小女子不再是曾经熟悉的那个爱斗嘴的小妹妹,倒像是阴魂不散的鬼魅。梵音的事情,不仅仅在每个人的心上与记忆里都烙下了痕迹,更是将玉宁对她的最后那点余地也磨灭掉了。每个人都有底线,琳琅刚刚从震惊中回复思考的能力之后,便突然想明白了。原来自己已经踩在了那条底线的外围。到底玉宁会不会给她机会再踏回那个圈子,便已经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你到底是要如何……”琳琅后退了几步,浑身冰凉。她几乎再也没有任何气力去支撑着自己直视玉宁的眼睛,事已至此,她不清楚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放眼八大胡同,最有权势不过盼君楼,最具格调不过勿返阁,现在两者都将牢牢抓在凝心手里,她根本就已经被逼进了死路。
“我要如何?”玉宁一愣,笑了几声,随即冷了脸色:“我不是你,同袍之谊,宁断不相残。你可明白。”
“那你盘了盼君楼……”琳琅满眼不信,看在玉宁眼里,竟然因为她的这种表情而感到了悲哀。
“我是为了勿返阁。这盼君楼的池子到底有多深,我也不便与你说。你若早就明白这水的深度,我想你也会明白我几分吧。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今日盘它,就好似你昨日为何要前来盼君楼一样,都是为了寻个靠山,只不过你是为你自己而已。”玉宁望着琳琅与香儿,这两主仆紧紧依偎在一起,如临大敌的等着她下面的话语,就像是在等着审判一样。灵书瞧着那两个人慌张的模样,满以为他们只是因为当初弃勿返阁于危难之中而不顾,现下见宁儿盘了盼君楼心里多生恐惧,忍不住轻蔑地笑了一声。
玉宁听在耳里,也没多做声。她太了解灵书,若是灵书知道琳琅的事情与她一样多,也许她便不止如此了。这种程度的蔑视也只不过是扎了心高气傲的琳琅一下罢了,若是灵书真正较劲起来,根本不用她那利落的拳脚,仅仅是上下嘴皮一碰,也许琳琅便会因为不堪受辱就在这里寻了个柱子撞了过去。
“好了,多了的话我也不想说。毕竟,咱们也没什么情分在了。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还可以继续留在这儿。至于这个花魁,当不当也全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若觉得自己还可以技压群雄,便好生在这里为自己而活吧。”玉宁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只是,也劳烦你之后与我有点默契,我们来个两不相见,你做你的第一,我打理我的生意,互不往来,便能相安无事。”玉宁说着,便招呼着灵书往外走。
灵书一撅嘴,有点不愿意。
就这么放了她?
她用眼神询问玉宁。
玉宁再次微微摇了摇头。
走吧。
她用行动说。
灵书转回头狠狠瞪了琳琅一眼,便跟着玉宁出了房门。琳琅本来一直都将身子重心倚在桌边,见玉宁走了,身子一软,竟然差点便坐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香儿焦急,赶忙扶住了琳琅。只是琳琅夺眶而出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她擦也擦不赢。
“就这么放过她?”屋外灵书追上心事重重的玉宁,心里真是忍不下这口气,当初梵音危在旦夕,勿返阁差点关门歇业还受尽了香儿的挑衅,怎么就这么说道几句便算了呢?
“那还该如何?”玉宁转过头,站定在走廊上:“酒儿,我便问你,还有什么比孤苦无依,众叛亲离更让人心寒的事情?”
灵书一阵语塞,想起刚才琳琅浑身颤抖的模样,心中的怒气也消了一些。
“……她自己的苦果,便让她自己受着。咱们从此与她形同陌路,便是对她最大的惩罚。我不会做得太绝,这是本性使然,今日我说会放过她,信与不信都在她一念之间。我是望她信我的,那便说明她还未失了常性……常言道,以己之心度人,她若不明白我的心,那么一切就看她的造化吧。”玉宁说了些意味深长的话,让灵书听得内心更是有了几丝触动,却没有完全明白。玉宁低垂下眼脸,却在思考着另外一件事情:真不知道,自己这一时心软又给了她一次机会,是对还是错。
房内,琳琅颤颤巍巍,说话的声音都因为哭得太久而有些不稳。
“她,她是不是……放过咱们了?”
“……小姐,香儿不清楚。”香儿搂着琳琅,紧皱着眉头:“只是,咱们已经与她闹到这份上了,小姐您还信她多少?”
琳琅听到此话,心中更是疲惫。呜呜咽咽地哭声更是激烈:“那咱们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香儿叹了一口气,沉默就是答案,因为,她心里也没了主张。眼下,这个沈凝心已经算是操控了半个八大胡同,她与小姐想要在这里安身立命,便是芒刺在背。只是这刺,拔不得,又忘不掉,只能眼睁睁地看到它狠狠地扎进肉里,越陷越深。
这便是沈凝心让小姐与她所受的么?让他们天天担惊受怕,只要一想到又在她的屋檐底下躲雨,便会夜夜不得安眠。这便是沈凝心所要的么?
香儿兀自想着,眼神也变得狠厉起来。
“小姐,莫哭,香儿一定为您想到办法,一定。”
香儿轻声安慰着,只觉得本来可以用来纳凉栖息的大树已经轰然倒塌,她与小姐这两片大树之上的树叶在暴风骤雨之中活得战战栗栗,只怕哪一天大风再一刮,根基不稳的她们便只能孤独飘零,看着自己落在地上,腐朽之后成为泥中一颗尘土。
不行,一定要找到新的参天大树供小姐与她生存。哪怕是苟延残喘,也绝不会给沈凝心任何报复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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