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琳琅的去留玉宁根本就不会在意。只是现下正是勿返阁的紧要关头,再加上梵音落得这样的下场,琳琅与那个内城的少爷都要负上责任。若还有点良心,都会呆在这里将勿返阁眼下的情况撑过去以后再说要走的话。
不过,玉宁也猜到了琳琅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做了亏心事,趁大家尚未知晓之前,走为上策。做贼心虚的人一般都会这么选择。
说实话,勿返阁是大是小,是萧条还是热闹。玉宁一点也不在意,本来她拓展了这么大的家业,无非便是想着哪一天大家能够一起过上不用卖笑为生的好日子。只是自从梵音的事情之后,琳琅的出逃更是雪上加霜。本来是楚河汉界互不相干的几个香阁渐渐地也明白勿返阁已经是强弩之末,谁都想来分一杯羹,其中盼君楼的嚣张气焰最甚。
所谓柿子挑软的捏。人心永远都会倾向于隔岸观火与落井下石,这是一种动物自保的本性也是劣性。勿返阁现在便在这种劣根性之下摇摇晃晃,受的气比以往年份加起来得都多。大家看准了勿返阁已经没有多少内城官家子弟出入,而有官宦人家支撑的盼君楼则是专门针对勿返阁的,长久以来,往往如此。于是,这站队都默默站到了盼君楼这一边。稍微有些良心的,最多也是冷静旁观,在这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八大胡同里头,若想生存,首先便是抛弃自己的正义感。
某夜,勿返阁早已经闭门多时。突然冷清的门庭外头发出阵阵喧闹声,惹得勿返阁的护院极不情愿地打开了大门。他们定睛一瞧,却发现竟然是琳琅身边的丫鬟香儿。只见香儿身后跟着几个护院模样的大汉,那些大汉还压着一个华衣锦服的中年人。
“去,把你们家沈凝心叫出来。”
香儿唇角一挑,眼里有几分不屑与挑衅,她双手抱于胸前,用眼睛瞟了瞟那亮堂堂的招牌。
护院本来没动,实在鄙薄这种忘恩负义的贱人。转念一想,现在势比人强,若是不叫沈小姐出来,不知道这帮人还要怎么闹腾。
“你等着。”护院中一个年轻人口气不善地丢了这么一句话便急忙跑进了内院。
香儿笑了笑,对他们的这种态度不置可否。只是四处打量着这已经颓败的门庭,仿佛是第一次来一样。玉宁一踏出大门,便见到了香儿的这幅嘴脸。她冷冰冰的眸子一扫,瞬间脸上便带了笑。引得围观的人啧啧称奇,不愧是那传说中的商业奇才小公子。
“哟,香儿姑娘今儿个怎么有空回门了。”玉宁笑吟吟地轻声问道,眼角已经瞟向了被他们压着的中年老板。心中一惊,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对堂堂逸合玉器店的王老板大打出手。玉宁望着王老板无地自容地低垂着脑袋,额上还有清晰的瘀伤,心中的怒火已经难以抑制。
香儿顺着玉宁的眼光看去,知道她是发现了那个人。得意地回道:“沈姑娘,这不是来还您东西的么?”香儿一摆手,那些压着王老板的护院便将之猛得向前一推,若不是玉宁眼疾手快扶住了这位老人,王老板的脸就直接向着冷硬的青石板地砸去了。
玉宁怒极反笑:“你们这是做什么?绑了自己的客人游街到我的地界上来,倒说是来还东西?”
“哎呀。”香儿突然止住了脸上的笑意,捂住嘴小心翼翼地道:“莫非是奴婢认错了不成?难道他不是……逸合玉器店的王大老板?”此话一出,盼君楼跟随而来的护院哄堂大笑,嘲讽意味尽显。
在这笑声中,玉宁明显感到了这位被她搀扶着的老者在剧烈的颤抖着,顿时感到万分愧疚。想王老板自玉宁经商以来,给予的帮助颇多,一直将之看成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呵护。谁知还没等玉宁好好报答老师的恩情,这位慈祥的老人却因为勿返阁与琳琅之间的恩怨众目睽睽之下受尽侮辱。
玉宁缓缓抬起头,冷冰冰的声音让旁人都噤声:“这又如何。莫非盼君楼打开门来做生意还挑客人的?若说与我小公子有过来往的商贾你们都不接待。那感情好,全京城的商贾你们都可以从贵客的名单上划出了。”
盼君楼的护院们一听这话,全都笑不出来了,各自面面相觑。是啊,这位是小公子啊。虽然是一弱质女流,可是若说这京城内谁的商业实力最大,除了皇城内的九阿哥与左相,便是这民间的沈凝心了吧。香儿见她带来的人忽然没了气势,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难怪只能当个护院,真是不长进!也不想想她一个花魁的贴身丫鬟而已,怎么就可以使得动他们?若没有凤老板的授意,想她一个小小蝼蚁能成这种事情么?香儿转过头来,再次对上了沈凝心的眼睛。平日里见到这被人束之高阁的小公子,她从来都不敢抬头正视她。这低人一等的感觉让香儿想起来就气闷。
同样是勾栏出身,凭什么她沈凝心便可以比小姐活得快活逍遥,凭什么别人就单单将她比作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凭什么全天下的财富与疼爱都聚集在她的身上?香儿越想越气,昨日的种种不堪记忆像发酵了的面团一般,一下将她塞了个满满当当。
她为了小姐,一步一步计划。
她为了自己,一步一步艰辛。
终于,让她能够与这个在云端的人儿对上话了!
呵呵。
香儿突然笑了出来。
或许她是越陷越深,不过她总是双脚扎在这地上。
沈凝心!你可是被我从云端拉下来了!
不知道摔得痛不痛呢?
“小公子这话说得可严重了,人家好怕呀。”香儿的笑容让玉宁皱紧了眉头:“不过,盼君楼可不待见探子。这位客官总是问东问西,问得奴婢与小姐很是心慌,无法,只好将之送回来了。”香儿一摊手,咯咯地笑了起来。
围观的人再次开始小声议论。只道这小丫鬟牙尖嘴利,真不是一般人物,真不知道是哪里蹦出来的。
“那还真是谢谢香儿姑娘了。既然没什么事了,还是请回吧。”玉宁冷哼了一声,将香儿的嚣张记在了心里。
“不用你请,奴婢早就想离开这里了。这哪里有咱们盼君楼热闹啊?我们走!”
香儿一声号令,盼君楼的护院们便嚣张跋扈地推开了聚拢的人群向来时的路上走去。
玉宁见叨扰者已走远,叹了一口气。再看向王老板的时候,已经满脸温柔:“王老板,对不住了。让您为了勿返阁受此等委屈。”说着,玉宁将王老板扶进了阁内。
大门一关,免去了多种纷纷扰扰。
王老板摆了摆手:“是老朽无用,本来答应做个牵线人,让小公子您与那琳琅再见上一面,将事情都说清楚。谁知道……唉……”
玉宁皱紧了眉:“是奴家考虑不周,没想到盼君楼竟然如此明目张胆作践人。惹得您受委屈了,凝心心里过意不去啊。”玉宁顿了顿,眼神中间飘过一丝狠厉:“这件事情,王老板不必挂念了,自此以后,凝心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琳琅,是你做的这么绝,那便怪不得我。
……
是夜,百无聊赖的灵书在睡意朦胧中听到了敲门声。
“谁啊……”她也懒得叫小酒,拖拖拉拉地起了床点了烛火,将门一打开,照见了玉宁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吓得她差点没有将烛台都丢出去。
“你这是做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这来吓唬人。”灵书哈气连天,却还是领了玉宁进来:“坐吧……桌上有凉茶,今儿个睡前刚泡的……”
谁知,她刚抽张凳子坐下,就被玉宁的一句话给吓得跌到了地上。
“你帮我与少爷联系,我有笔生意与他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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