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9年3月22日)
优孟之场,有所谓傀儡者焉。其奏伎也,设帷以蔽场,帷之上有似人形者,官体毕肖,衣服毕备。有人居帷下,傞傞焉持而舞之,啁哳焉为之歌,此剧场中最劣下而最暧昧者也。
人而傀儡,时曰不人;国而傀儡,时曰不国。哀时客曰:呜呼,夫何使我国至于此极也!八月六日以后,圣主幽废,国既无君,然录京钞则仍曰恭奉上谕,上奏折则仍曰皇上圣鉴。
我皇上口之所言,不能如其心,身之所行,不能以自主,然而引见召见,朝仪依然,如丝如纶,王言仍旧,是西后以皇上为傀儡也。西后不过一妇人,所耽者娱乐耳,非必篡位幽主然后快于心也。荣禄蓄异志,觊非常,惮于动天下之兵,乃借后势以箝人口。
其实所颁伪诏,未必皆西后之言,所行暴政,未必尽西后之意,荣禄自积操、莽之威,而西后代任牛马之劳,是荣禄以西后为傀儡也。俄人以甘言噢咻旧党,嗾之使糜烂其民,助之使斫丧其国。彼等有恃无恐,顽固之气益壮,革新之机益绝,迨于鱼烂已极,而俄人坐收渔人之利。
自寻斧柯,为人驱除,是俄人以中国**为傀儡也。
呜呼,国之不振,谁不得而侮之!今之以我为傀儡者,岂独一国而已?全国关税,握于人手,关道关督,一傀儡也;全国铁路,握于人手,铁路大臣、铁路公司,一傀儡也;全国矿务,握于人手,矿务大臣,一傀儡也;沿江厘金,握于人手,委员一傀儡也;洋操训练,握于人手,将弁一傀儡也;无端而胶州割,无端而旅大割,无端而威海、广湾割,无端而海门湾又将割,土地之权,一傀儡也;一言而刘秉璋免,一言而李秉衡黜,一言而董福祥退,用人之权,一傀儡也。嗟夫!今之灭国者与古异。古者灭人国,则潴其宫,虏其君。今也不然,傀儡其君,傀儡其吏,傀儡其民,傀儡其国。英人之灭印度,土酋世其职者尚百数十年,傀儡其土酋也;六国之胁突厥,突厥之**不废,傀儡其**也。埃及傀儡于英,越南傀儡于法,高丽傀儡于俄。中国者,傀儡之颀而硕者也,一人之力不足以举之,则相率而共傀儡之。此蚩蚩者犹曰,我国尚存,我国尚存。而岂知彼眈眈者,已落其实而取其材,吸其精而阘其脑,官体虽具,衣冠虽备,岂得目之曰人也哉?
嗟呼!必自傀儡,然后人傀儡之。中国之傀儡固已久矣,及今不思自救,犹复傀儡其君,傀儡其民,竭忠尽谋,为他人效死力,于是我二万方里之地,竟将为一大傀儡场矣。夫目人以傀儡,未有不色然怒者;今坐视君父之傀儡于奸贼,国土之傀儡于强邻,还顾我躬,亦已成一似人形而傞傞于帷间者。此之不羞,此之不愤,尚得为有人心哉?尚得为有人心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