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元吃完饭走到当院,随手拿过个小板凳在石墩旁坐下,把那图纸摊在石墩上。然后回过头看着赵钢蛋夫妇说:“怎么,不要宝贝了?真能沉住气,还不快把那半儿图纸拿出来?”
赵钢蛋女人忙从夹袄衣兜里,把那图纸拿出来递给赵钢蛋,赵钢蛋接住又递给了占元。占元把两张图纸对起来看了又看,一时也看不出个门道来。只见这对在一块儿的图纸合起来,中间是用文字组成的一个大圆环。圆环中间画着个月牙形的图,在这个月牙形的图中间画着个勾形状的线条,还有几个圆点。
占元知道,圆环组成的字,定然就是这个图的说明,也是藏马鞍的说明。可是这个圆环上的字没有断句,也不知哪个字是开头的字,不知怎么个念法。他试着从顶端正中间的一个字念起,则是这样一串文字:“湾中一青石前再向南面走十步终拐西弯后四步挖地五尺深处有麻袋中包马鞍翻过东梁看到月亮。”这些字从哪断句,一时找不准。占元怎么念,怎么组合,也不是一段表述明白的文字。他就又把这些字按顺序,每个字作为领头字念一遍,情况终于有所改进,觉得圆环左面的‘翻’字,应该是个领头字。从翻字念起,这段文字变成这样的了:“翻过东梁看到月亮湾中一青石前再向南面走十步终拐西弯后四步挖地五尺深处有麻袋中有马鞍。”顺序看起来是对了,可是念起来还是不顺畅,意思表达的也不清楚。占元反复思考反复念,突然发现了这段文字的秘密所在。原来,这是一首五言打油诗,每句的句末一字,和下句的句首是同一个字。他们写的时候,把那相同的字省去了一个,或者说重合在了一块儿。如果把这个字加进去,再把句子断开,好像就念通了。他让人赶快找来纸笔,他笔下就出现了这样的句子:“翻过东梁看,看到月亮湾。湾中一青石,石前再向南。南面走十步,步终拐西弯。弯后四步挖,挖地五尺深,深处有麻袋,袋中包马鞍。”
占元在琢磨这些句子的时候,围观的人默默地众里捧月般地包围着他。见到他写完以上句子后,把笔一搁,“哈----哈----”大笑两声说:“这两个老古董,还是两个善玩文字游戏的人。”
大家忙问那纸上写着什么,马鞍藏在何处?占元说:“马鞍藏的地方,这图文一路指来,用不着费事,咱们立马就去找。只是还有些要求,你两家人要听好了:这马鞍寿龄已超百岁,已经有了灵性。当年它是秉领一种‘仁义’之情,一种‘和顺’之气封藏的,在它将再次面世时,必定还需有一种‘仁义和顺’的氛围,它才会‘宝气’仍存。否则说不定取出来就是个废品,甚至腐烂变质化为泥土。这就需要王赵两家,和和气气齐心协力共同去挖。现在你们带上锹镢,大家一齐去东山后的月亮湾去!”
他话音刚落,人们“呼”一下散开,都朝东梁后走去。王大山父子和赵钢蛋父子,都带了挖掘工具。“月亮湾”这个地方,这村的人都知道,也就是翻过这村的东山,在接近一个深沟旁,有一块像月牙形的地。由于是沙质土,野草也不多,人们也就没有利用它。
来到月亮湾后,占元一眼就看到弯中一块大青石,一半埋在土里,一半露在外面。他按照图纸说明和线条所示,从那青石前向南直走了十步,看到一个比其他地方略高的小圆土丘正在脚下。然后他从这小土丘前向西直走四步后,脚下又是一个比周围略高的土丘,而且顶端放着一块石头。占元估摸着差不多就是这里了。就说:“你们在这里挖吧,口子要大点,挖五尺深就看到了。马鞍包在麻袋里,大概不会坏。”
此时,人们对他的话已经确信无疑。王赵两家四五人,你一锹我一铲开始挖,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挖下了一人多深。这时,他们果然看到里面出现了个潮湿的麻袋。接着他们小心地把坑扩大,那个麻袋包完全露了出来。王大山在儿子的帮助下,费了很大的劲把那麻袋抱起,双手托上头顶,人们七手八脚拉的拉拽的拽扶的扶,把它抬出地面。剥掉一层麻袋,又剥掉一层麻袋,再剥掉一层烂布,那马鞍就全露了出来。只见那马鞍虽事隔多年仍无锈迹,明灿灿黄金造就,每个足蹬足有四五斤重。鞍背四周是镂花银圈,上面还镶嵌着五彩宝石,坐垫是熟制牛皮所做。大家谁也没有见过马鞍还有这么讲究的,不由啧啧称赞,猜想当年它的主人,绝非寻常之人。
占元把那马鞍的下面翻过来,只见“王来运,赵有财”等字仍清晰可见,字下面是两个黑色的巴掌印,整个情形正如那死鬼所说。他高兴地对马鞍说:“没想到你这么精致贵重,今天你重见天日,就请你为两家的重归于好做个使者,做个见证!”
占元说完前面的话,又掉转头大声向众人说:“打道回村!”
他们又回到了王大山院,一大帮人都跟在了他身后。此时, 在场的人都在认认真真听他的,服服帖帖信他的。在这封闭的小山村,谁都是第一次耳闻目睹这么神奇的事。占元又坐在那石墩旁的小凳子上,对王大山和赵钢蛋说:“说话要一句一句的说,办事要一件一件的办。这马鞍的事,我就帮到这里,后面由王赵两家商量的去处理, 下面该办第二件事了。我现在问你们,二十几年前,你两家是不是因为你们王家的菜园子被猪遭踏了?半个月后,赵家的骡子又被人捅死而引发了纠纷?”
“啊?这事你也知道?”赵钢蛋惊奇地‘啊’了一声后问。
王大山则说:“是!他家的两头猪进了我家菜园子,把我家的菜连吃带遭害,践踏的不成样子了。我父亲找他们理论,他们不承认,就吵起来了。唉!他们就这样,没办法。”
赵钢蛋女人则说:“唉!多少年过去了,就别说了!菜再怎么值钱,也没有骡子值钱。他老子大喊大叫要伤害我们的牲口,不出半个月,一头骡子就死了。这人心也太狠了,骡子怎么了?它招谁惹谁了?”
赵钢蛋碰了碰他妻子的胳膊说:“还说这些干什么?”
占元知道,该是揭穿冤案的时候了,两家提起旧事仍是满怀恼怒。那么大的宝贝,也没把他们心中的怨气驱散。真是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在内里藏啊!就说:“你们看问题太肤浅太了草。那两件事,你们都冤枉了对方,大山哥,请把嫂子叫过来,让我问问她。”
王大山的妻子本来就站在占元身后,立即就走到他面前来说:“问什么?问吧!”
此时,占元像个断案的审判官,他严肃认真有板有眼地问,二十四年前,那时你还年轻,对于因为猪进菜园,两家起风波的事,你还记得吗?”
“事情闹得很大,前后经过,两家人应该都记的。”王大山的妻子也很认真的回答。
“那么,你养的猪,是不是每晚都放出圈,有让它们放风的习惯?”
“这……”王大山的妻子有点慌,接着又点了点头说:“是。每晚饭前放出来,到我们睡觉前再把它们圈起来。”
“你是不是很喜欢你喂养的家禽家畜?”
“是,我常给我的猪梳毛篦虱子。”
“我还知道,你的猪一旦放出来,有跟你的习惯,这全是你宠的。”
王大山妻子看了一眼众人,她没有正面回答跟不跟人,却说:“可我那猪从来不去菜园子。”
“你别着急,整件事,你没什么错。你再想一想,要如实回答我。在你公公那天上午和赵兴年女人吵架的前一天傍晚,你是不是去菜园子里拔过菜?而且你是从西栅栏口进去,从南栅栏口出去的?”
王大山的妻子又一次看一看大家,有点吃惊地说:“我是从西栅栏口进去拔过菜,拔完后又从南珊栏口出去的,那时我们的菜都还好好的。”
“肯定是好好的,可是你进去时,没把那栅栏口关上,你的两猪远远的跟着你,从那栅栏口进去,它们边吃边作害,吃饱了又找不着出口,硬是到处乱撞,撞倒两处围栏冲了出去。这事你是不知道,但是,当两家因为这事闹纠纷时,你应该想起你的猪,去怀疑他们,观察它们。当时,它们一定是肚子鼓鼓的,甚至口角还带着碎菜叶。”
王大山的妻子听了,低下头“嗨——”了一声。
王大山则说:“是第二天才发现菜园遭灾,就真是我家猪吃的,那时,猪的肚子也肯定不是鼓鼓的了。”
占元点了点头说:“这倒也是。”
占元和王大山妻子说前面的那些话时,王大山的父亲王有福,柱着个拐杖一直也在人群中站着。当他听完以上那些对话后,使劲地用拐杖点了点地面,懊悔地摇摇头,佝偻着背,蹒跚着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