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甚好,于冬日中很是难得。
因为大雪封路,顾希和蔡尧在破庙足足待了三日,又赶了半日,于下午太阳稍稍西斜的时候,终于赶到了临淄。
齐之都城。
望着那座巍峨崭新的城门,看着硕大的临淄二字。
顾希瞬间有些失神。
她第一次真正的认识到,她再也回不去了。
只能于这个乱世,努力的活着。
蔡尧看了顾希一眼,呵呵一笑:“弟为何感慨良多,可是惧了,有兄在无惧。”
说着一手落在顾希肩头,一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那摸样忍得顾希一笑,心中的伤感一扫而过。
不管在哪里她都会好好的活着,努力的活着。
此时,顾希穿着由蔡尧衣服改小的男装,勉强可看,却十分不合身,就好似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衣服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整个人越发瘦小,学着蔡尧的摸样,将头发束在脑后,脸上涂了蔡尧的独门药水,宛若凝脂的肌肤,变得又黑又黄,就好像难民窟逃出来的一样,一脸的菜色。
整个一个黑丑小儿。
步伐,行为举止,不是丈夫,却胜似丈夫,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磊落之气。
从她逃出公子及府邸的时候,就暗暗发誓此生再不以色侍人,她的命运,只想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
她可是费了一番口舌才说服蔡尧。
蔡尧乃是蔡国人,蔡国灭亡后,便四处飘零,因着武勇过人,才侥幸活了下来,飘零的越久,便越是想安定下来,他久闻公子荀贤名,不远千里来到齐国,便是想投于他门下,寻一处安身之所。
顾希原本是想离开齐国的,却不想蔡尧因为她半途而废,想着媚姬不过后苑一姬妾,认识她的人应该少之又少,她乔装打扮一番,未必有人认出她。
果然,她这么一改扮,连蔡尧都识不出她是女子了。
可蔡尧还不同意,她随他一道入公子荀府,怕被人识破,左思右想也觉得不妥,只说他养的起她,也护得住她,给她租一处房子,让她安心住着。
可顾希不愿,她有手有脚,足以自力更生,不想成为蔡尧的负担。
蔡尧执意不肯,无奈顾希只得改变策略,说什么这里是权贵如云的临淄,若不在他身旁,万一被人识破女子之身,又该怎么办?
还是跟在兄身旁安全,好一番吹捧,才令得蔡尧勉强同意。
一踏入临淄城,一股厚重的历史感便扑面而来。
宽广的街道两旁,满是商铺,酒馆,银楼,茶馆,卖服饰的一应俱全,街边还有摆摊叫卖的小贩,大到生活用具,小到针线,孩童的玩意,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那叫一个热闹。
连蔡尧也忍不住叹了一声:“果然是名满天下的临淄,处处透着繁荣富饶,真真令人向往。”
顾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齐不愧为当世强国,临淄甚是富饶,行人虽然脚步匆匆,但一脸安然的神色,想来日子过得不错。
两个人走了一会,正欲寻个人问一下公子荀府邸所在。
不想就在那时,一辆四马而拉十分华丽的马车,歪歪扭扭的,马匹好像发狂了一样,横冲直撞的朝他们驶来。
已经撞翻了好多无辜的路人,引起不小的骚动。
且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大有停不下来的架势。
“弟,小心。”眼见那辆马车疯一般的朝他们冲来过来,蔡尧急急的把顾希往后拽去,用身子挡在顾希身前。。
“砰”地一声,马车撞到蔡尧前面的一个摊位上,骤然停了下来,车厢侧面倒地,车架碎裂,从车厢中滚出一个满身华服的少女。
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长得娇俏可人,一身粉色华服,外面裹着一袭白色狐裘,毛色油光发亮,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寻常人家是用不起的。
“娇娇,娇娇,你怎样了?”几个婢子急急上前,将那华服少女从地上扶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替她拍去身上的浮灰。
那少女一脸骄横,一把将其中一个婢子推到在地,厉声吼道:“滚开,一群废物。”
捡起落在地上的皮鞭,对着那婢子就是一顿猛抽。
“啪啪啪......”那少女下手之狠,皮鞭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格外的响亮,几下便皮开肉绽,触目惊心的很。
一面抽打,一面说道:“出府的时候,马车还好好的。”
说着,抬眸四下扫了一眼。
一眼落在顾希身上,阴沉沉的一笑:“来人啊!把那黑丑小儿给我抓起来,定是他冲撞了我的马,马才会这样,给我挖了他的眼,割了他的舌,剁了他的四肢,然后扔了喂狗。”
说的话恁的阴毒。
说着,便走出两个剑客,身负长剑,一脸木然的朝顾希走了过去。
这可真是祸从天降。
顾希真想上前,狠狠的抽那个少女几巴掌,凭什么说她冲撞了她的马车,凭什么她一言就要随意将她打杀,说的话那般阴毒。
人命在他们这些权贵人中竟是贱如蝼蚁吗?
心中一阵怒火,抬步就要上前。
岂料,蔡尧脸色一沉,刷的一声抽出背后的长剑,挡在顾希身前,冷冷一笑:“谁敢伤吾弟,也得问一问我手中的这把剑同意否!”
“有趣。”那两个剑客对视一笑,一脸玩味的说道:“倒是个胆大的。”
刷的一声,齐刷刷的拔出剑来。
剑拔弩张,杀气凛然。
旁边一路人,摇了摇头,看着蔡尧高声说道:“识相的就退开,这可是大司马家的娇娇,死一人好过死多人。”
蔡尧恍若未闻,身子稳如泰山,脊背坚挺的挡在顾希身前。
路上行人那么多,皆离得远远的看着,唯恐避之不及。
眼看那两个剑客就要与蔡尧对上,忽然顾希几步上前,迈过蔡尧,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华服少女,冷冷一笑,声音清冽高昂吐出四个大字:“齐将亡矣!”
清寂的寒风中,她的声音于宽广的街道上一遍遍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