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舒这句话问得容儿哑口无言,片刻她才缓缓道:“既然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你知道就好。”赵舒又紧着逼问一句,道:“那温侯之死,也怨不得人。”
容儿紧咬嘴唇,反问道:“为人子女者,不该为父亲报仇吗?”
“不是说不该。”赵舒听得压言语缓和,便柔声道:“只是为了你一己私仇,就挑起这等大战,死人盈野,不太伤天理了吗?何况又激起蛮族动乱,那不就是…… ”冲口就想说出“汉奸”二字,又怕这个时候没有这个名词,只好忍了下来。
容儿不比吕,高二人,听赵舒这样一说,也面带惭愧之色,最后道:“我原本也不想这样,可是二叔自从上次偷袭荆州失败,已经不得吴侯信任,此番出兵全是他自己的意思。吴侯不愿意正面与刘备为敌,所以二叔才出此下策,挑动五溪蛮反叛。”她说到此处,见赵舒听得仔细,忽然又语气一变,道:“你休想在我这知道内情。”
赵舒本来是想听她继续说下去,被她这么一句话,又顶得死死的,却听她又道:“既然我现在已经被你擒住,将军要想知道,尽可用刑。”
赵舒苦苦一笑,道:“你要是想离开,随时可以……”说到这,赵舒心中忽然一动,关兴既然能把她私下带来见自己,也大可在战场上面睁眼闭眼将她放去,为何一定要带来让自己处置?难道是…….,我又看她一眼,脸上仍然是冷若冰霜,看不透她的心意,当下叹口气,道:“吕子明要得荆州,大可再等些日子,我便不能阻止他了。”
容儿不明白赵舒的意思,诧异的看着赵舒,问道:“你不再助纣为虐了?”
赵舒正色道:“汉中王乃是汉室宗亲,以仁义闻天下,怎么会是‘纣’?只是我福薄,不能再为他效力。”赵舒轻抚胸口,又道:“前次‘藏风谷’战败,我中了五溪蛮的毒箭,虽然现在用药物压住毒性,怕也支持不了多久。等我死之后,你再让吕蒙来取荆州,我有生之日,职责所在,必要保土安民,不让东吴兵马越雷池一步。”
容儿听到这,脸上的冰川早已经融化,代之的全是关切神情,又靠上前两步,急切问道:“你的是伤势如何?沙摩柯身上有解药,只是你中毒已经有这么多日,不知道还能不能救?”
容儿焦虑关切之意全然显露在脸上,赵舒又故意将身体虚晃两下,轻声道:“就这么站一小会儿,就摇摇欲倒,比前两天,情况又差了很多。”
容儿听赵舒这般一说,急忙靠上前,扶着赵舒坐在草地之上,又道:“你先坐一下,等我去见沙摩柯,让他拿出解药。”说着就要离开。
赵舒见她如此绝非作伪,知道她对自己仍有情谊,心中大为感动,拉着她的小手,喊道:“等等,你这次故意让安国抓来见我,是因为担心我,想见见我是吗?”
这话要是在平时,答案就算是肯定的,容儿也不会承认,不过她在沙摩柯军中已久,素知其毒药的厉害,无论什么毒物猛兽,中了没有他的解药都不能救活。当下认定我命不长久,便点头道:“高大哥回营之后,脸上带伤,说是被你暗算,让你逃脱了。我怎么都不会相信,你怎么可能伤得了他?明明是他故意自己弄伤自己,好为他自己开脱,让我不怪他。”
听到这,赵舒不由暗笑,这你可是冤枉高平了。不过自然不会开口为高平伸冤,又听容儿道:“后来听说荆州兵马传言,安国中毒不治,你音讯全无。关兴武艺何其了得,他都不能得免,你如何能安然无恙?所以我见到安国,就让他带我来见你,他还骗我说你没有事,明明中了毒。那毒药好厉害,我亲眼看见沙摩柯用它,毒死了一头大象。”说到这,容儿早已经是言语梗塞,泪流满面。
她刚扶赵舒坐下,相距甚近,虽然一身戎装,脸上也未施粉黛,但容貌仍然清秀美丽,楚楚可人。赵舒哪里还能忍心再骗她去向沙摩柯道清事情的真相原委?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附到耳边,低声道:“安国没有骗你,是我刚才哄你的。”
好心向来没有好报,赵舒将实话说了出来,马上就感觉一股大力推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后脑恰好碰在一块坚土之上,顿时头晕目眩,疼痛欲裂。赵舒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坐起来,看着容儿又是一脸怒气地战在面前。
赵舒也顾不得疼痛,笑道:“我不这样骗你,怎么知道你的心意?怎么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赵舒伸手拉着她,又道:“这是善意的谎言,不算错的。”
容儿用力甩开赵舒的手,道:“我关心你怎么样?我对你好又怎么样?可是在你的心中仍然是你的功名富贵最重要.”
这一句话,顿时又让赵舒哑口无言,刘备和自己非亲非故的,对自己也未必就有十分的恩义,自己干嘛要帮他这么多忙?难道真是因为他不停地给自己升官,自己现在是前将军,这是关羽在世时候的军职,在刘备手下算是高干了.还真有些舍不得放下,想完,赵舒只好苦笑道:“权势动人心魄,孔子当年周游列国也何尝不是想求得一官半职?我这又算什么?”
“既然你那么喜欢权势,那为何要替人作嫁?”容儿轻蔑不屑道:“大丈夫若能自立门户,不比在刘贼手下强?”
此话险些惊出赵舒一声冷汗,急忙四周看去,关兴和他的亲兵不敢听赵舒和容儿的谈话,远远地散在四周保护.赵舒见没有旁人听见,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吕子明还真是不把我至于死地,誓不罢休.这话他叫你说的吧.”
容儿哼了一声,道:“这话但凡有大志的好男儿都能想到,何必要二叔教我?”
“可惜你不是男儿大丈夫.”赵舒哈哈一笑,又猛然省悟,问道:“是高平一心想要争霸天下吧?”赵舒见容儿微微一愣,便知道所猜测的不假,复笑道:“高大哥还真是胸有大志.”
容儿听赵舒语气中大有讥讽之意,乃道:“难道这样不必你强?”
“强,强,强.”赵舒一连说了三个“强”字,这才道:“天下三分之势,早已成型.高平何德何能,还想强插一脚?”
“有何不可?”容儿又道:“若你能与高大哥联手,先取了荆州.再西进蜀中,上庸郭淮,汉中魏延不都是你的人吗?启时二叔再出兵相助,你取刘备而代之,又有何难?到时候北抗曹魏,东联孙吴,进可以争霸天下,成就不世之基业;退可以割据两川,荆襄,称王称侯,这样不更能满足你的权利之心?”
这一席话说得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心跳加速,赵舒狠摇了两下脑袋,问道:“这些话全是你自己能想出来的?”
“当然.”
“将门虎女,温侯有女如此,也该欣慰安息了.”这些要是高平叫她说的,也还就罢了,若真是她自己心中所想,赵舒倒又是看走眼了,原来还是这么厉害的一个角色.
容儿见赵舒一直瞪着她,不愿对视,将目光移开,问道:“你有没有这个胆量搏一博?”
“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容儿奇道:“什么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不知道刚才是我把你骗了,还是你把我骗了.”
容儿神色不变,问道:“我刚才骗你什么了?”
“沙摩柯的毒药能毒死一头大象,我中了毒,又怎么能坚持这么多天?”赵舒冷冷地看着她,问道:“你根本就知道我没有中毒,找沙摩柯拿药云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是吗?”
“你,”容儿显得颇为激动,怒道:“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我对你怎么样,你还要怀疑?上庸城外,若不是遇上我,你早被刘封喂狗了.”
“这话倒不错.”赵舒略微一想,又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若我死了,诸葛亮独掌大权,你们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就是想让我和他内斗,才有渔翁之利.你们根本就不相信,我带上庸一万兵马,就救回了荆州.你们低估了……”
赵舒最后一个“我”字还没有说出口,脸上已经着着实实地挨了容儿一巴掌,顿时起了五根红红的手指印,耳朵“嗡嗡”作响,听得容儿嘶哑着声音道:“是,是我低估了你.没有想到你的心有这么黑,这么无情无义.”
等赵舒回过神来,容儿已经双手掩面跑远,赵舒一时之间还拿不定主意,该追还是不追?就听见关兴在喊:“容儿姑娘,你去哪?咦,你怎么哭了?”
又听容儿大声喝道:“你给我滚开,不要拦着.”
“难道我真的是无情无义,错怪她了?这几年跟人勾心斗角,生活在别人的算计之中,疑心病自然而然的也就重了。”赵舒追出两步,却转念又想,就算她没有骗自己,对自己是真心实意,难道自己就真的会按她的意思取刘备而代之不成?罢了,赵舒向着关兴高声喊道:“安国,放她去吧。”言罢,重重地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