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韩可孤的心情不错,最起码在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他嘴角勾勒出的弧度比往日似乎上翘了许多,攒山的眉头也平复了下来。的确,这些日子确实值得开心。前阵子一战下咸平,而且还兵不血刃取了九百奚营并且将榆河州的实际掌制权纳入手中。只是前日里可敦城的飞驿传报的内容,开始时候让韩可孤纠结担心了一阵。
虽然通州这里发展得有声有色,但是韩可孤内心深处却知道,这些不过是流与表面的虚假繁华,若论及大辽溃灭后的唯一亮色只能是耶律大石把持着的可敦城,再无出其二。
可敦城因先萧绰太后之姐齐王耶律庵撒哥的王妃和罕在此建城屯边以镇抚鞑靼诸部而得名。方圆六里,占据形胜之地,是控遏西北的边陲重镇。此地属沙漠府辖地,以往设都招讨司,长年驻扎诸部骑兵二万余人。这里水草丰厚,广有羊马,本是契丹牧马地,最盛之时战马有百万之数,这时耶律大石尽收此地,得马数十万匹。
耶律大石未来之时,当地戍军听说故土沦丧,心中煎熬自不必说,但是苦于无人统领,号令不行。当听说素有威名的大石林牙携秦王耶律定来到,自是欢跃不已,乃至涕泣号哭。大石收拾可敦城驻军并会盟七州十八部,奉秦王为主,自立成王,设置南北官署,作为收拾人心之用。
其时金国的主要目标正放在了富庶繁华的宋朝之上,西北苦寒之地自然暂时被放在了脑后。
在耶律大石的苦心经营下,数年之间,势力大振。一方面与西夏时时交通,形成了事实上的战略联盟,在另一方面由于鞑靼部与金人交战,自然也就停止了提供马匹。耶律大石借机出兵夺取了金国北部二营。金国朝廷终于开始重视起耶律大石问题的严重性。宗翰派兵遣将万人远征可敦城,企图一举将其歼灭。
虽然金军去势凶猛,但凭借可敦城现有的实力完全可以击破这支金军,但是,韩可孤虽远在通州却知道如果金廷在震怒之下,携百胜之余威,发披靡大军,以如今耶律大石的实力是无法抵挡金军接二连三的打击的,所以他很担心。不过随即也就想开了,自己的担心无非是杞人忧天,这里远水难解那里的近渴,即使能流过些水去也是杯水车薪,与其做无谓的忧虑还不如闷头在这里自顾自的寻求发展。
韩可孤心情好,心里却生出了时光飞逝岁月如梭的感慨,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觉自己已经从北安州出来几年,总有一种尤在梦中的感觉在心中萦绕。回想从前,对于一个曾经跳过崖头一心求过死的人,更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岁月勿匆而过,现在的他坐拥通州、海龙一线几州之地,数十万百姓,数万雄兵,便是比之宋人的残余势力也不遑多让。毕竟在这几州,韩可孤受到的尊敬爱戴无人可比。虽然乍看起来乡军仍然是艰难地生存于夹缝之中,处于被动防御的阶段,却偏偏就顽强地生存了下来,从这个夹缝之中,汲取到的数不清的养份,让他们越活越滋润。由于政策优裕,从各地迁过来的百姓足够多,再开出万顷荒田并不是什么难事。虽然北地寒冷,农作物生长期短,但一季的黍梁种植并不会受到影响,开春的时候撒下种子,到了秋天就能收获满仓的粮食。百姓们的生活要求本就极低,能吃饱饭,穿暖衣,有房住,有余钱,便会觉得很幸福很满足。而在乱世中,他们的要求变得更低了些,只要能吃饱饭,便觉得庆幸了。而事实,在乡军控制地区百姓的生活,远比其它地区要好很多,这样就使得军府没有了兵员以及补给上的后顾之忧。
站在山梁上,看着风把树叶旋得东一片西一片不成章法地乱飞,韩可孤无由的联想到昨天傍晚时分与李长风和儿子韩炜的一番闲聊。这些日子以来,韩炜仍跟在长风跟前学习,长进不小,只是昨日提出的问题着实有些幼稚,看起来还是视野太窄,格局便小了许多。他很不理解为何不往新占的领地里派驻官员,这岂非有悖收复失地的初哀?
“非是占的地盘越大越利与发展。”韩可孤耐心的解释道:“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咱们的地盘扩充的很快,可兵力却不足,精明强干的人才也少。海龙城有常子恒将军守着,通州有萧平之大人守着,我与苏密城居中策应,看起来稳固如山,其实在根本上还是立足未稳,所据几州之地有数十万百姓,以至于我们不得不分兵据守。而因为分兵,势必会给敌人太多的可乘之机。如今我们又占了九百奚营和榆河州治下许多土地,可若是都分兵去镇守,兵力就变得更加薄弱。若是此时金兵攻打,只怕到时候绝难守住。非但守不住,反而会因为溃败撤退而影响了全局,溃败的多了,士气军心便会受到影响,到时候,再想挽回也就难了。”炜儿仔细的想了想父亲的话,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韩可孤抬手揉了揉已经长得比自己都还高了一些的儿子的头发,开心的笑了笑,李新补充道:“所以呢,与其将兵力分散出去守护各地,不如先将精力都用在稳固通州——海龙这一条线上。复国非在一城一地,成大事者首先要知道什么该取,什么该舍。这里还有大片的荒田没人耕种,官员还有军队本身就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再分派出去的话,反而让根基之地都变得摇晃起来,一阵风吹过来就可能坍塌崩溃。所以,倒不如将那些地方的百姓尽数迁过来,把他们集中到一起屯养。”?????
想到李长风的取舍说,韩可孤不觉苦笑摇头,不防被风呛到了,连连咳嗽几声。长风确实比自己会做教育,语言总结得简单而精辟。想想金军目前的状况就是前车之鉴,本来势气凶猛,兵峰所到之处无人可挡,可也因为如此就养成了一群胜得起却败不起的骄兵,这种心理久而久之就成了负担,使得他们瞻前顾后,在无形中心怯起来,再加上由于常年的马上攻伐,不重文事,只善于攻成而不善于守城,本族的人口又少,占领的地盘太大,难免顾此失彼。才短短的几年时间就被蒙夏宋人接连克城,如今烽烟四起,日子过得极不踏实。
不过这样最好,通州一线,金廷暂时无暇顾及,正给了乡军发展壮大的机会。韩可孤实行屯田养民养兵制度,经营数年,军民们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局面,过得富庶而幸福,早已经安居,且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