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时日渐长能调转回忆将过去掩藏,可现如今心底对以前那份不堪的人生却仍有一点怀旧的念想。
青墨心底如明晰的溪流,看得见沉在底端的碎石,她小心翼翼踏过湍流,才可避免脚底划伤的疼痛。
她突生一丝茫然与慌张,尘世苍凉,上辈子已活得如此不堪,这一生该怎么走,才走得到温暖呢?
风乍起,空气更寒了。
这方的摊主全都高傲,冷着脸,轻易不理人。
缚灵看中几个小饰品,却被摊主那看不起的态度给挡了回来,自讨没趣,她索性不再四处看了,乖乖跟在青墨后头。
青墨并无买东西的打算,也不在意卖家是否热情。
只是觉得周围有些异样,一直莫名而来的气流将眼前小摊上的挂饰吹得飘摇不定。
青墨刚要回头,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沉如闷鼓,让人喘不过气来,“青墨小姐……”
仅仅四个字,让青墨心脏一抖,不好,这语气一听便不像好事。
她回头,撞见一双黑如深洞的眸子,仿佛装着万千不可诉说的悲壮。
“你是……”青墨嘴唇一动,思绪仿佛已经飘远。
茗薇很是警惕,见陌生人靠近,立即往前一步挡在青墨面前。
而缚灵则一退,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所幸无人注意,否则她无法藏住心事。
若有人能读心,便会发现,这一前一后三人,各怀心事,表面若无其事实则早已内心暗流涌动。
缚灵不敢抬头,生怕眼前人会让她撑不下去,她疑惑,高邑为何会出现,难道戚子风扬又有下一步行动吗?
高邑何尝不是忍耐着性子,才把那即将窜涌出的情感压制下去,他面不改色,余光里再无别的场景,只一心朝青墨行礼,语气也变得和缓了些,道:“青墨小姐,在下奉命给你带个信,戚公子……在西楚河畔的树林等你。”
戚公子?
青墨一惊,眼中的喜悦仿佛漫着无边的光,未等她问个究竟,高邑已转身,匆匆匆离去,不多留下一言片语。
他不敢久留,怕目光触及缚灵时会露馅。
而此刻的缚灵,终于敢抬眼,顺着高邑离开的方向看去,心中一阵酸涩。
“小姐,恐怕有诈。”茗薇一如既往的警惕,小声提醒。
青墨眼中的喜悦渐渐散去,她猛地惊醒,是啊,这人是谁,为何突然出现,如此莫名其妙一句话,究竟目的何在?
“若是陷阱,恐怕我也得亲眼去看看,究竟谁想害我。”
青墨喃喃一句,语气坚定如铁。
西楚河在漠城西边,距离城心很远,茗薇本不放心,可拗不过青墨的执着,只能叹叹气把疑问都押进心里。
而青墨呢,也不知自己究竟何来如此巨大的勇气,竟独自一人在仅经过茗薇简单指路后,就敢闯进完全未知的区域内,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论是刀山还是火海,这个险,她冒定了。
西楚河本就人烟稀少,方圆十里内恐不超过十人,树林那方就更是冷清。
青墨一点点寻去,日影斜照下,她看到自己被拉长的影子,一时间竟觉得有几分寂寞。
一阵茶香扑鼻而来,青墨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看来戚子风扬就在附近。
她四处看过去,十几米外便有一石桌,一人背对着,强大的气场似乎将周围画上一个圈,轻易不让人进来,若是执意硬闯,恐被挡的一身伤。
而青墨,偏偏要去试一试。
“今日的茶香不寻常,戚公子何时换口味了?”
青墨站在他身后,轻轻吐出这句话来。
日光似乎朝右移了移,将戚子风扬的影子同样拉长,和青墨的合二为一,又被树枝割离成破碎的片段。
她绕过去,站在戚子风扬正前方,目光急切的想听一个答案。
而戚子风扬傲然一笑,眉目间似乎带着焦虑的复杂情绪,手中那一壶茶倒入茶杯时,也洒了不少,落于桌上,嘶嘶冒着热气。
“今时不同往日,换换口味何尝不好?”
随着这话,他加茶叶的手一抖,又有几叶不听使唤般的掉落在地。
今天的他是极不安稳的,与平日那个冷静沉着的男子判若两人。
青墨一时有些慌,似乎某种依赖着的安全感渐渐消散,她甚至不敢伸手,怕它会飘得更远更快。
青墨抬手,想去拿拿茶壶自己沏茶,手却突然被戚子风扬拦住。
他抓住她的指尖,朝自己那方用力,青墨于空气中转了个圈,还没弄清究竟发生了何事,已被他拉到自己身边,下一秒,便整个人坐到他的腿上。
如此近的距离,青墨真切的感觉到戚子风扬呼吸中带出的暖意,沉沉的落在她的颈上。
而戚子风扬,目光灼热,盯着她。
青墨僵在那里,后背挺得直,不敢动弹,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戚子风扬却嘴角一扬,注视着她,半晌后,道:“几日不见,你如今对我已如此生疏了吗?”
他抬头,轻轻拂过青墨的头发,那发丝在手指中间穿行,柔滑的触感让人心里一软。
青墨头上正戴着那只簪子。
朗月晚星。
是戚子风扬送的,从拿到手里那一日起,青墨便从未丢开过。
他的温柔与笑意,让青墨慌乱的心逐渐平稳下来。
只是今日如此反常的态度,仍旧让青墨疑惑。
她眉头一皱,道:“戚公子素来不是轻浮之人,今日为何如此?”
她用了轻浮二字,戚子风扬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得眉眼飞扬。
他的样貌,用俊朗帅气这类的形容词也恐怕程度太浅,他给人的感觉不仅仅是赏心悦目,更多的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清冷,将原本风华绝代的样貌侵染的有了距离感。
越是如此,越是有着致命吸引力。
青墨被这绝佳的样貌吸引了去,竟忘了羞涩,放肆的盯着他看。
恰如一朵从花苞开始培育起的花苗绽开了顶,芳香四溢,心里的满足感难以言喻。
戚子风扬将手打开,揽在青墨的后背上,感受着从她身上飘来的淡淡香气,道:“数日未见,你可有想我。”
这话比这姿势还要轻浮!
青墨完全呆住,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虽在穿越前也经历过恋爱到谈婚论嫁的一段美好时光,可却从未被如此捧在手心上柔然对待过,青墨的心跳动的频率已经超出她能掌控的范围内。
这四周都冒着粉红色泡泡的氛围啊……
“数日未见……戚公子既知道数日未见,又为何要让我等那么久,今日在这奇怪的地方见面,倒像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似的。”
青墨小声埋怨,其实也并非埋怨,只是想把话题快点扯开罢了。
这话一出,戚子风扬的脸色倒严厉了几分,方才那一丝暧昧的气氛一霎间便荡然无存,仿佛从未存在过。
青墨生疑,刚要开口,戚子风扬下一句话便解释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是去调查贾铭的事情去了,因环境险恶,未免牵连安府和你,我只得秘密行事,避免生事端。”
贾铭!
青墨立即警觉,“不是说醉香楼是贾铭畏罪自缢吗,还有何疑点?”
她很害怕,若是贾铭并未在大火中身亡,若是他还惦记着自己母亲手里那份地图,那等他再次上安府探秘,岂不是将要连累整个安府之人,到那时,恐怕不仅自己的秘密保不住,就连安粼光的秘密也会暴露在阳光下。
“是畏罪自缢,只是恐怕,他还有余党在伺机报复。”
戚子风扬干干脆脆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青墨一惊,身子不自觉的往后一倒,碰到桌边一个小茶杯,应声落地,溅起碎片。
她想附身去捡,却发现自己身子被戚子风扬两只手同时困住,动弹不得。
脸上立即浮上羞涩,青墨低头轻声道:“戚公子,让我坐下来说话吧。”
戚子风扬笑得温柔,将她从自己腿上放下,不知为何,青墨总觉得他也有几分窘迫。
这青石板面的椅子是凉的,青墨却毫不犹豫直接坐下去,瞪大眼睛看着戚子风扬,没有心思想其他,开口便问:“戚公子,还得劳烦你仔细给我说说,贾铭的余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戚子风扬给她倒一杯茶,动作干脆利落,“我那天与老友会面时,从他口中得知,原来这贾铭在江湖上的名声一直不太好,以前我与他也仅仅是普通相识并未深交,听挚友一讲才明白,他做事的手段一向卑鄙阴暗,那醉香楼里更是有无数无家可归被他拐来的少女,百姓早已对此人积怨已久,当醉香楼被毁,无数人拍手称快。”
话说到这,戚子风扬顿了顿,抬眼观察着青墨的神情。
她从起先的紧蹙着眉,到现在终于舒展开,松了一大口气。
青墨心中一直有愧,虽然贾铭是畏罪自缢,但毕竟连累数十条无辜人命,她甚至连着好几个夜晚被噩梦惊醒,不愿害人,却因自己而让他人受牵连,这是青墨心头最难受之事。
如今可好,得知贾铭本就不是善类,青墨心上一块大石头终于被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