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子风扬没事,可那个贾铭,恐怕是凶多吉少,跟着他的心血醉香楼,一起葬身火海了吧。
青墨来不及多想,刚刚眼神扫过废墟时,隐约看见个眼熟的东西,她立即跑了过去。
房梁已经被烧断,还有些结实的余木顽强的倒在地上,踩上去咯吱咯吱发出响声,像是随时可能把你拉入地狱的一双手,这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虽然大火已灭,但看眼前这架势,不论是摇摇欲坠的残骸,还是废墟里的火星,都随时有要人命的危险。
茗薇连忙跟着青墨的脚步,东倒西歪的也走进废墟中。
青墨弯腰,扒开废墟捡起一个东西,僵硬的站在那里,追随着风吹来的方向四处看,而四周除了行色匆匆,绕开废墟继续前行的人外,没有熟悉的影子。
风声凌冽,天上的飘雪落在烧焦的横木上,化成粘稠的黑色液体,令人作呕。
青墨牢牢攥着手中的东西,指甲嵌入手心的肉,也染上一层灰尘。
“咱们走吧,回家。”青墨的声音被这风雪掩盖了去。
直到她俩的身影渐渐被雪色吞没,这堆废墟的背后才走出两个人。
戚子风扬一袭白衣风采依旧,在黑色灰烬前更显得傲然独立。
高邑跟在后头,微微低着头,眼神却追随着青墨和茗薇离开的背影而去,他开口问道:“戚公子,青墨小姐为何会现在出现?”
“她很聪明。”戚子风扬目光森然,眉宇间藏着嚣戾,他垂下的右手摸了摸衣角口袋,里头空空如也。
凡是贴身的东西,他都收的很好,昨夜因为听到风声赶去安府救青墨,一时疏忽了。
头顶的雪花越飘越大,像是在替这火焰中丧生的数十人哀嚎着想要讨一个公道。
戚子风扬很清楚自己丢失的是什么,也清楚青墨捡到的是什么,如此一来,事情变得略有些棘手,他看向远方的山峰,那落下的一道沟壑像是被天斧劈开的伤疤,丑陋之至。
“戚公子,属下还是不太明白,这醉香楼是掩盖你身份最好的避风所,为何要毁了它?”
高邑大着胆子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上次青墨厢房着火实在是无奈之举,昨夜又一把火放在醉香楼,高邑心中那个疙瘩越滚越大。
他虽不是什么名门贵族,但也以侠客自居,这样行走江湖且有一身高强武功之人,最不齿于下三滥的手段,谁料想,自己居然接二连三做了以前最看不起之事,这两把火,也烧尽了高邑心底那一丝高傲。
更何况,其中还牵扯着数十条无辜人命。
戚子风扬手朝后一挥,带起的风将衣角吹起一个弧度,身后那把剑的光很是夺目。
“昨夜闯进安府的那帮人,是贾铭的人。”
如此决绝,是戚子风扬的作风。
昨夜他刚要入睡,忽听得外边有响动,他对这种匆忙的脚步声很是敏感,当下便披上衣服出去探个究竟。
人群已经走远,门上却被一把锋利的小刀插入,还有一张纸条。
上头几个端端正正的大字,“速去安府”。
这会不会有诈?
戚子风扬没有细想,不论是不是有人使诈,他都必须去安府一趟,不能让青墨有一丁点受伤的可能。
直到今日,戚子风扬还是未能猜测出,这张纸条是何人所留。
高邑倒吸一口冷气,“贾铭,居然敢先下手?”
既然对安府动了手,那贾铭一定是知道了关于青墨的秘密。
也难怪,高邑与戚子风扬在醉香楼商讨事情的时候,虽也避开贾铭的耳目,但这毕竟是他的地盘,何时走漏了风声,竟连戚子风扬都没有察觉。
戚子风扬一把抽出剑,袖口飞快转动,剑口向右一指,刷的一声,只见一道冷光闪过,一根未烧断的横梁被劈成两半,那剑锋从废墟中抽出,竟半点灰尘也不曾沾染上。
高邑看呆了眼,脚下不受控的一软。
昨夜戚子风扬和那群人交手时便觉得奇怪,这些人武功不差,但均是旁门左道的招式,并无体系,直到他闻到迷香,终于确定,这就是贾铭派来的人。
醉香楼是寻欢作乐的场所,贾铭也是制香的高手,这样一个灯红酒绿的地方,若是少了香料的点缀,岂不是会少了很多乐趣。
戚子风扬不止一次闻到过这熟悉的味道,就在醉香楼内。
眼前被方才戚子风扬的剑气搅起的漫天灰尘所掩盖,黑风滚滚,一切都在预示着一场不平凡。
“敢不征求我的同意先下手,敢在我面前有别的心思的人,只有死。”
戚子风扬缓缓说出这句话,不带任何感情。
高邑站在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默默附和了一句,“是,贾铭胆大包天,就该死。”
他想让这一切快点过去,想让戚子风扬早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想让漠城恢复往日的平静。
从几个月前,高邑替戚子风扬查出关于轩麟国出逃公主的事,查出青墨的身世后,漠城就像是被画成圈的魔咒围了起来,灾祸横行困境不断。
毁灭还在继续。
一个漠城算得了什么,只要戚子风扬愿意,他翻覆的手就能让整个南浦国掀起腥风血雨。
“贾铭的余党也不能留,那个缚灵……想办法除掉。”
又是一句冰冷的话,一字一顿不带一丝感情。
高邑腿一软,脸色刷的就白了,“戚公子,你不是说那个缚灵对你有用吗,为何要急着除掉?”
长久以来,高邑对缚灵都心存一种心疼,既是对她这个孤身女孩的心疼,也是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忏悔。
“原意是想让她做事,如今看来,恐也是个祸患吧。”戚子风扬眯起了眼睛,已经打定主意不能留下她。
就连青墨都察觉到缚灵的异常,这人除了听话之外,并无别的本事,留不得。
风雨之上,情仇之间,一步走错,就会掉进万丈深渊。
良久,高邑终于点头,“是,戚公子,我想办法。”
远处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叫了起来,在这风雪的冰冷中瑟瑟发抖,想飞到温暖的地方,想得到好心人的照料。
可倘若有人靠近,它们又都警觉的快速飞走。
受冻,逃避,循环往复。
回到安府坐定,好半天,青墨都没恍过神来,手里一直把刚刚在灰烬中捡到的东西攥得很紧,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将它丢失。
茗薇跟在后头,刚走进房中便谨慎的将门关上。
所幸目前的安府很是安静,没有人会注意到这边的异常状况。
就算当下茗薇心里有一百个疑问,她仍然细心的先给青墨披上一件外套,生怕她着凉。
“茗薇,”青墨轻声叫她,声音有些沙哑,手掌也微微颤抖,“你看这个。”
她摊开手掌,将方才捡到的东西伸到茗薇眼前。
那是一个椭圆形的物体,扁如指厚,不过巴掌大小,金色的材质下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如此小的面积下,竟能把龙雕出飞翔之态,如此技艺,恐怕世间无几个能工巧匠能够做到。
茗薇眼神一定,惊的瞪大眼睛叫出了声,“令牌?”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青墨便像是吃了个定心丸一般,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可是,她的眼神随即又暗淡了下来,如此,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小姐,你方才冒着生命危险冲进废墟里,就是为了这个东西?”茗薇神情中是难以言说的担忧,这令牌可是宫中之物,安府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从商老百姓,一旦和宫廷扯上了关系,不知道会有多少祸端等着他们,再加上安粼光和天齐国的非法往来……她太清楚不过,实在不想被牵扯。
青墨点点头,突然变得有几分坚定,眼神落在手中那个令牌上,指尖的触感已变得轻柔。
“这个东西,是戚子风扬的。”这句话从青墨口中吐出,冰冷如置于冬雪中的铁器,裹了一层冰碴,一碰便将你牢牢粘住,要想脱身,便会撕掉一层血肉,“想必,是他放在了醉香楼中,昨夜那一场大火,让它显露出来,重见天日了吧。”
她也是在几分钟之前才确定,这个令牌能让戚子风扬出入宫墙畅通无阻,更是能让除皇帝以外的所有人见之下跪行礼,其中象征的身份和地位,自然无需多言。
昨天夜里,青墨从醉香楼出来后,之所以神色恍惚,是因为近距离见到戚子风扬随身带的那把剑。
以前只觉得那把剑有着逼人的剑气,定不是平凡之物,直到昨夜,青墨看清剑柄上的图腾,同样是一条将飞的龙,和令牌上一模一样。
青墨只觉得疑惑,这龙本是皇家的图腾,若是百姓感冒犯,那必定是一个死字,可戚子风扬居然把他刻在剑上随身携带,若不是有比天高的胆子,那就只会是有可与皇家比肩的身份。
直到今日,青墨终于将这些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串在一起。
猜测到戚子风扬身份不一般,却未曾感想,竟然如此不一般!
青墨身子一抖,肩上的披肩滑落,姿态柔软的,顺着后背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