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希每次生气之时五官都会拧作一团,所有情绪都表现在脸上,丝毫不隐藏。
“姐姐可还记得,初入宫中我便说过,人的这一生短暂却难捱,唯有真情才是熬过这苦海的良方,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得一人真心共白头,若我心上之人并非大皇子殿下,那我也绝不屈从,否则人生岂不太过不堪!”
她说的直来直去,把心中所想一口气倒了出来。
这些青墨并非不知道,以前的心照不宣似乎还可自欺欺人,可一旦慕希已全部说出,青墨便不能再骗自己说这些猜测都是虚假。
她甚至不敢再多问那句“你心上之人是谁”这样明确的问题,因为怕那个答案会令她更加难堪。
“我知道妹妹的心,可有些身不由己,本就是身不由己……”
“那我就该认命吗?”
慕希言辞激烈,一时间另青墨无言以对。
这个原本温和柔情的妹妹,何时变得如此尖锐了?
宫中生活果真会令人改变到面目全非。
无人说话,许久后,慕希冷静下来,声音有些哽咽,“姐姐,我并非针对你,只是今日沁妹妹的事情对我冲击实在太大,我不想重蹈她的覆辙,不想对着一个无情之人强颜欢笑,能做到今日这般不吵不闹,已是我最大的极限,往后,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青墨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有些心疼。
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竟然令慕希变得充满勇气,敢挑战千式离与皇后的权威,敢直面自己的内心情感。
那个男人……定是有着非同一般的魅力吧。
青墨张了张嘴,仍旧没敢问。
“我明白了,妹妹不必强迫自己,可唯有留住性命才是追求感情的根基,在殿下与皇后娘娘面前,必要的伪装不能少,若需要我帮忙……开口便是。”青墨的情绪也变得很低,不知是受慕希这番话的影响,还是想到她心中那个人,一时间没了思绪。
慕希并非无理到胡搅蛮缠的人,她知道分寸,此刻将情绪拉回正轨上来,反而还有几分不好意思,拖长了语气,撒娇一般,“姐姐,你明知道我这人心直口快,在旁人面前或许还可伪装,在你面前便暴露了本性,哪里顾及得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是惹得姐姐不高兴了,我道歉,姐姐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青墨苦笑着摇摇头。
她知道慕希这番强装愉悦的语气,不过是在隐藏真正的内心罢了。
前路漫漫,许多事,不说破便有了念想。
沁良娣这一次的生子确实如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小王子并无大碍,可她却实实在在的在床上躺了一周之久,太医轮番请脉,丝毫不敢怠慢。
千式离也每日都过来陪伴,当真有了为人父为人夫的姿态。
这应该也是好事吧,青墨总这样想。
天越来越闷热,青墨也总觉得身子不爽快,刚一天黑便困得睁不开眼。
今日也是,茵萃殿早早的便熄了两盏灯,可正当青墨已更衣准备就寝时,晋六突然来报,说千式离过来了,已经走到小河边,不到三分钟便能到茵萃殿。
三分钟?
青墨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已经放下没有半点装饰的头发,她愣了愣,这千式离要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前一日一直是宿在长仪殿,今天怎么突然想到过来了?
“小姐,要不要我替你梳妆?”茗薇问。
“不必了,”青墨笑笑,“时间也不早了,面对千式离也无需这么麻烦。”
话刚落音,千式离的脚步声也传了过来,紧跟着的还有一句玩笑话,“怎么,趁我不在之时,说我是个麻烦?”
他似乎听到了青墨方才所说的话,青墨顺着门前的光亮看去,见到千式离的身影缓缓走来,。
她心里咯噔一声,倒不是怕那句听岔了的麻烦二字,而是怕他听到自己口中所叫的那句“千式离”。
与茗薇在一起时,青墨总是随意的,从不说那些敬词,向来直呼其名,本来宫中的拘束已让青墨很是不自在,与信任之人在一起时自然少了那些无所谓的讲究。
可若是被千式离听了去,定是不合时宜的。
还好,千式离并未在意,大步走来时,脸上还带着笑意,“怎么,真把我当成个麻烦了?或是我来的太突然,吓到了你,怎么见到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青墨这才发现,他是独自一人来的,就连那个心腹路连郢也没带在身边,这可有些反常。
来不及多想,青墨换上个笑脸,迎了上去。
“不是殿下来得突然,是我没脸见人,刚梳洗完毕,此刻素面朝天,怕吓到殿下,那倒成了我的罪过了。”
嘴上这么说着,青墨仍旧走到千式离身边,伸手将他身上的长袍脱下来,递给茗薇。
茗薇接过后,识趣的离开,走前不忘将门带上,把一个完完整整的单独空间留给二人。
“你这话中的深意仍旧是在怪我的唐突,别以为我听不出来。”千式离脸上的笑意很是反常,不太像他。
青墨倒了杯茶递给他,道:“殿下突然来我这,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向我宣布?”
“还是你聪明!”千式离眼神中闪烁着赞许,接过茶杯放于桌上,转手便拉起青墨的手,放在手中轻轻摩擦着,“有些话似乎只有对你说才能得到回应,人这一辈子,等得一个知心的人,多么不容易啊。”
他抬头看向青墨,方才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信任。
青墨有些难受,垂了垂睫,“殿下如此高估我,倒让我不知该如何自处的,只是,殿下有话皆可对我说,即便我不明白,也会装作明白一般回应你,绝不让你失望!”
一句开玩笑的话语再度把方才有些伤感的气氛拉了回来。
千式离恢复笑意,把青墨拉到椅子上坐好,异常认真道:“前不久龙湖城被攻下,本就是大喜事一桩,今日傍晚时,又有捷报传来,说整个边疆的所有羌人皆已败退,持续大半年的战役终于结束,不仅父皇长松一口气,我也安心不少,沙场的每一日皆是劳民伤财,战士们生命堪忧,又扰的百姓难以安生,如今终于告一段落,真是南浦之幸啊!”
青墨看得出他眼中的兴奋与得意,她也知道这场战事的确困扰千式离许久,如今传来捷报,也确实值得庆祝之事。
可青墨脑海中闪过一丝焦虑,也不掩饰,直接问出了口,“这战事的胜利,是否也是许家二子的功劳?”
“是,多亏了他们,才使得这场战事打的如此圆满,当真是栋梁之才!”
千式离的欣赏与赞扬溢于言表,或许是真的被这喜事冲昏了头脑,他并未考虑到青墨心中是否会有不适。
青墨心头的确不舒服了几秒,可她很快便把情绪调整了过来,不动声色,抬头看着千式离微笑,“许家又创一功,看来殿下得好好赏赐才是,其实皇后娘娘说得对,许家常年在沙场驰骋,说什么金银珠宝名利地位,与他们而言都毫无意义,倒是许妹妹是掌心的宝,殿下好好待许妹妹,也算能让许家人安心了。”
千式离惊了,随即欣慰,“难得你如此善解人意,我早知道,这事只有你才会懂我的深意,青墨,真是庆幸我还有你。”
这话并非敷衍,青墨听得出他的真心,可越是这样,心底的那份心酸便更甚许多。
“不止是我,其实每一个姐妹对殿下都是真心的,也都盼着能为殿下分忧……”青墨道。
千式离沉默了数秒,“以前或许是,可如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尤其是慕希,她也曾是个善解人意聪明稳重之人,可最近似乎在刻意躲着我,也不知是否是我做错了什么令她起了异心,总之……为了避免更大的冲突,我也只好避之不见罢了。”
果然,慕希果然开始表现出不悦来,这也是青墨最担忧的地方。
青墨连忙为慕希解释,“殿下多心了,我与慕希妹妹聊过,她家中只有父亲一人,如今进宫许久,不过是想家之情日益浓烈罢了,并非是针对殿下,若是殿下如此冤枉冷落了她,那妹妹心中不就更难受了吗?”
“是吗?”
“嗯!”青墨郑重其事点点头。
千式离成功被逗笑,“今日是我来见你,为何话题全都在别人身上,该说说我们二人之间的事了吧。”
“我们?”青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千式离神秘一笑,这笑意中传来的眼神令青墨身后一寒。
也许是太久没有接触千式离,青墨那根紧绷的弦早已松开,今日再度面对面,尽是不适。
可她躲不掉,千万个不情愿,仍旧只能笑脸相迎,且需要讨好,从这每一点一滴上,牢牢抓住千式离的心。
做麻烦的,不过是第二日早晨再喝一晚药罢了。
尽管言太医再三嘱咐过,这药定是会伤身子的,不可滥用。
可青墨仍旧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那道坎,这药,是不得不喝的。
她无法在这样的状况下为千式离生子,绝不。
这是唯一的底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