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子风扬兴致不高,可他知道如霜这丫鬟不一般,从青墨入茵萃殿那一日起,戚子风扬便暗中调查过如霜,也暗暗观察着,这人并非善茬,不得掉以轻心。
一路尽是白眼,如霜也不觉委屈,反倒愈发得意,嘴角的笑意越扬越高,“二皇子殿下,虽说奴婢身份卑微,可在宫内时日已久,许多事便也看在了眼中,说难听点,一直苍蝇飞过奴婢都能看出它是否是宫中所生长,更何况是别的……”
像是有深意,且是胸有成竹的深意。
一个丫鬟用这样一种语气来威胁自己,戚子风扬强忍着心中不悦,道:“直说便是,若当真有你直到而我不知道之事,我也好向你请教请教。”
要是在往常,如霜听到这话必定吓得立马跪下,可此刻她却昂着头,心中早已是满满的把握,什么都不怕。
绕着戚子风扬走了一圈,像是在做铺垫。
顺着那阳光的方向,如霜抬起头,缓缓道:“侧妃娘娘,名安青墨,漠城大户商人安氏之女,选秀前安氏曾出一场意外,一夜间举家搬离漠城,再无音讯,有知情人透露,安氏与宫中一皇子关系甚密,常有来往……”
说完这一句,如霜顿了顿,靠近了戚子风扬一些,抬眼使劲想接近他的目光,“那传言中所说的皇子,就是殿下您吧?”
原来她都知道,早已知道。
戚子风扬表面不动声色,等待着如霜的下一句,只是手里已将剑握的更紧了些。
若是针对他那一切都无所谓,可若是如霜的矛头指向的是青墨,那戚子风扬便绝不会轻饶。
见他不说话,如霜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掂了掂脚,满脸得意,“殿下,宫中的规矩您应该比我清楚得多,你说,若是我将此事的真相告诉皇后娘娘或是太后娘娘知晓,那侧妃娘娘会是怎样的下场?还能得到宠爱吗?那个与安氏联系甚密的皇子呢?会不会同样受牵连?”
一个皇子妃娘娘宫中的小小丫鬟,竟敢张口便威胁二皇子殿下。
如霜的胆子当真很大。
戚子风扬稍稍退后了些 ,与她拉开一段距离,静默一秒后,戚子风扬从方才那一番话中察觉出了什么。
如霜既有这真相掌握在手中,又将其作为自己的全部筹码,那必定是准备充分,可从她方才这番言语中听来,却略显心虚。
即便是硬撑着表现出得意来,戚子风扬仍旧察觉到不对劲。
细细想来,若如霜掌握青墨身份最直接的证据,那首先想到的必定是告诉千式离,毕竟他才是与青墨最近那人,只有让他知晓,如霜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方才如霜口中仅提到皇后与太后,压根未提千式离。
这是为何,是早已在千式离那里碰了壁,亦或是如霜心中起初便没底?
无论哪一种,倒都让戚子风扬安心了些。
“我常年在宫外走动,与一些生意人熟识是常有的事,这是父皇也知晓的事情,你口中所提及的安氏我却有接触,可这与皇嫂有何关系?信口雌黄的罪名你应该是知晓的。”
戚子风扬表情淡漠,目光却如炬,足以看得人浑身发颤。
如霜被他这气势吓到,定了定神,道:“奴婢知道殿下与侧妃娘娘交情甚好,为她说话也无可厚非,但殿下想想,大皇子殿下或许可以不在乎自己妃子的出身来历,可他是否会在乎自己的女人与自己的弟弟有染呢?”
重重一击。
戚子风扬心里一颤,好在姿态分毫不乱,脸上冷笑一声,“皇嫂是你的主子,在外头谈论主子之事,是你作为丫鬟该有的态度吗?”
把刀尖抛了回去。
如霜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怎会怕这个,反倒被激的更加直接,“二皇子殿下,若奴婢没有半分证据,是短短不敢来这对你说这样一番话,既然奴婢胸有成竹,也自然不会听你的威胁,说了那么多,奴婢也不再拐弯抹角……奴婢希望,能得到与这些秘密想匹配的报酬。”
在这短短一瞬间,戚子风扬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先前的调查中只知如霜心思深计谋多,却未曾料到她竟有如此大的野心,一步步如计划般前行,未达目的誓不罢休。
戚子风扬将眼神投向她,道:“曾经在钟贵妃宫中做事,钟贵妃从得宠到小产落难,直至打入冷宫,一直是你在她身边,这关系如此这般,是亲人还是陷阱,你自己心中有数,若这些事公诸于众,恐怕连皇嫂也保不住你,自身难保,还来与我谈条件,如霜,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他的眼神微微眯起,极具杀伤力。
如霜是怕的,脚下稍稍退后了一步,眼神也有几分闪躲。
关于钟贵妃之事,这世上恐怕只有晋六一人知晓,可现在戚子风扬提起……他究竟知道几分?是调查过抑或只是一个威胁?
想不明白,也来不及想。
此刻的如霜只得孤注一掷,把心一横,音量又提高几个八度,“钟贵妃已在冷宫,难不成殿下认为皇上还会在乎当初她是如何进的冷宫吗?如今再提起也不过是揭开自己的伤疤,皇上聪明,自然不会如此去做,那些皆是过去,皇子妃才是当下最大的焦点,殿下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一阵风吹来,远处的树苗飘动,知了大白天就叫唤的嘈杂不堪。
戚子风扬并未接话,他此刻一旦开口,便是承认如霜所说的有染之事,他无所谓,怕的是青墨受牵连。
若如霜当真将此事捅出,无论众人是否相信其中的真假,青墨的名声也定当受损,如今正是千式离即将坐上太子之位,太子妃也呼之欲出的关键时刻,断断不能再惹事端。
可戚子风扬也知如霜的心,毕竟只是丫鬟,胆子再大也无长远目光,不过是豁得出去罢了。
他不说话,转身要走,作势以给如霜压力。
不接话便是不承认,如霜拿他无计可施,可又不能轻易放过这良好的时机。
唯有再度主动。
如霜连忙上前,打开双臂拦在戚子风扬前面,略有几分着急,道:“殿下以为奴婢在说笑吗?若殿下不信,那奴婢便做给殿下看看!”
她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味,当真是孤注一掷,这一次若不成功,便再无翻身之机。
戚子风扬依旧淡定,嘴角扬了扬,这样的距离上看来,他眉眼间的姿态愈发勾人,带着某种邪气,直直的闯入心里去。
任凭是谁也抵挡不住。
“你想如何?”戚子风扬问。
如霜连忙将抬着的双手放下,咬着下嘴唇表情略有些狰狞,“殿下知道,奴婢入宫多年只是个小小的丫鬟,被主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从未有过自己的人格,我不甘心。”
“不甘心?”戚子风扬冷笑一声,“人生从来皆是自己争取而来,什么主子丫鬟,都是不堪之语,你想得到尊重,就该去争取尊重。”
这话让如霜心里一动,同样露出个冷笑来,“殿下上下嘴唇一碰说得真是轻巧,人生从来不由自身而定,殿下从出生那一日便是皇子,而奴婢呢,老天爷早已注定我只是个丫鬟,如何争取?要说靠自己争取,那奴婢此刻这一番作为,便是争取!”
她突然昂首,目光如剑,直直看向戚子风扬,一字一句说的既慌张,又笃定,“先皇有个很是宠爱的贵妃,姓鹿,这贵妃最初便是浣衣局的一名丫鬟,后不知用了何手段接近先皇,一举爬到贵妃的位置上,既然先皇已有过丫鬟封为妃子的先例,那如今将一个丫鬟纳为皇子妃,应该也不是难事吧,你说是吗殿下?”
她竟然在惦记着这个!
她竟然妄想让戚子风扬娶她为妻。
想过无数种可能,从钱财到权利,料到如霜的野心,却未曾猜到她竟想加入皇家!
戚子风扬一愣一秒,笑了笑,“你真是开得了口,难道就如此有信心,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他嘴角一弯,倒也不是嘲笑,只是觉得这事真有意思。
如霜一点不怕,踮脚猝不及防的在戚子风扬脸上留下个吻,快速闪开。
戚子风扬极其厌恶这样的亲密,眉头立马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今日话已说完,殿下慢走,奴婢回茵萃殿,等待您的好消息。”
如霜露出个笑容后,绕过戚子风扬,走了。
戚子风扬留在原地,双手捏成拳头,骨节发出声响来。
已经走远的如霜只剩一个背影落在眼中。
他已经有了主意。
如霜聪明,可心太大,如此的野心不可能有好下场。
以青墨的身份与戚子风扬的关系来做威胁的筹码,这样的事情于戚子风扬看来已是无可饶恕。
再加之娶她为妻这一过分的要求,如霜的下场,已经非常明朗。
暮时的光很是刺眼,晃得看不清眼前的场面。
戚子风扬将左手中的剑换到右手上,闪过阳光之时泛出一阵银光。
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即便是杀人,也干净利落到不留半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