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一种特别的温暖隔着衣料传来,薄薄一层,却极其浓烈。
青墨张了张嘴,好多话被堵在喉咙,发不出声来。
只剩心口一阵慌乱。
戚子风扬微微呼了口气,拼命用眼神示意青墨,让她保持冷静。
青墨却把眼神移开,她怎敢直视戚子风扬,每一次的余光所见都是一场惊心动魄。
时间仿佛凝固在那一刻,在青墨触到那衣服之时便定住。
一秒二秒,渐渐有人察觉出异常。
戚子风扬轻咳一声,道:“皇嫂,您可以仔细翻看这衣服,看罢传给其他人,边看边听我的解释。”
青墨接过那衣服紧紧抓在手心里,点了点头。
这衣料不凡,宫内少有,青墨捏了捏,不懂戚子风扬的意思,可盯着那衣服一点上看了许久后,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件事来,这衣服……似乎是许良娣的,正是那一日生辰宴之时她所穿的那件,也正是落水的那件。
情况瞬间明朗了起来,看来戚子风扬所谓的证据,正是在这衣服里。
可他是如何拿到的这衣服呢?
一连串的疑问从脑子里冒出来,青墨抬头看向戚子风扬,眼神中写满疑惑与信任。
这衣服是许良娣,她自然无比清楚,见那衣服从青墨手中传向一旁的慕希时,许良娣越发心虚,紧张的几乎快要落泪,深深的咽了口吐沫,有一种冲过去抢过那衣服的冲动。
眼见着几人都看了那衣服一遭,戚子风扬便慢慢向前三步,走到所有目光的中心点,目光清明,缓缓开口:“这衣服来自于许良娣,并非我去偷去抢得来,而是偶然而得。”
偶然而得?
这四字太过奇怪,慕希惊讶,扭头看向青墨,本想与她讨论一番,还未张口呢,发觉青墨眼神不同于往日,盯着戚子风扬时有一种别样的柔情。
慕希抿了抿唇,没再开口,心中却翻江倒海无数情绪,她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许良娣这衣服上,满脑子尽是青墨与戚子风扬,若是以前只当做没缘由的猜测,那么今日的慕希已有些确定,这两人,私下一定有接触吧。
上一次青墨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慕希也不再多想,可……眼见为实,今日所见处处表明这二人的关系并非青墨口中所谓的“几面之缘”,究竟是什么?
不得而知。
不知为何心中有几分酸涩,慕希低下了头,再也不在意戚子风扬说了什么话,脑子里想的都是别的事,心思不知飞向了何处。
皇后紧皱着眉头,眼神中已略有几分不耐烦,她试图将所有情绪放到脸上来,以此来给戚子风扬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难而退。
可皇后仍旧是打错了算盘,明知戚子风扬的性格,却不知如何做对策。
“那一日我照例去御花园闲逛,本想赏花喝酒,却撞上一个鬼鬼祟祟之人。”戚子风扬如说一个故事一般,语气起承转合拿捏得当,眼神看向许良娣,“我私想着是不是贼人或是刺客,便暗中跟了上去。”
短短两句话加一个眼神,已把许良娣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脸色煞白,身子靠向皇后以求依靠。
气氛变得有几分诡异。
戚子风扬微微一笑,眼神向下一看的同时,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意味。
“我跟了这人几百米的距离,后来发觉这人的目的地竟不是御花园,而只是从这绕路而行,我也渐渐看清,这人竟然是一个姑娘,一个脚步非常轻的姑娘。”
说到这,戚子风扬突然抬头,矛头直指许良娣,“皇嫂,我记着你宫中有一丫鬟便会轻功吧。”
许良娣又是一颤,嘴唇哆嗦着这一句话说的含糊不清,“你……你是何意思?我宫中……我宫中的丫鬟……”
未等说完,戚子风扬打断了他,也收起方才那说故事一般缓缓而谈的语气,变得严肃万分,一脸正色,语气铿锵有力,“她叫乌忆,父亲曾是御前侍卫,后为保护先皇而亡,女儿便留在宫中做丫鬟,曾是太皇太妃宫中人,太皇太妃去世后便驻守凌秋园,直至遇到你这个新主子,她的武功深得父亲遗传,在女子中数一数二,轻功尤其是,足以做到走路轻而无声。”
这一段话讲完,许良娣已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瘫坐在椅子上。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唯有皇后的每天越皱越深,她揉了揉太阳穴,道:“乌忆我也认得,做事非常细心,本来打算让她到承乾宫来,也正是因许良娣她们入了宫,我才准许乌忆去了凌秋园,这有何不妥吗?”
戚子风扬冷笑一声,“皇后娘娘,您的眼光自然是毒辣的,看人极其准,可若是这人起初与后来有了变化,你恐怕也难得知晓,这丫鬟总是易受主子影响的,原本善良的心,若是遇到了不善之主,也难逃一变,乌忆入了凌秋园之后,你可知她变成了什么模样?”
未等皇后接话,戚子风扬快速继续道,“我也不知,可那一日,我跟随乌忆,竟发现了她的鬼鬼祟祟,她竟绕过御花园,走到了西五门那边去……”
他的语气又快又狠,不给人消化的缝隙,接着道,“令我惊讶之事不止于此,乌忆竟与西五门的侍卫有了勾结,她将一包东西交到侍卫手中,让侍卫为她扔到宫外去。”
一语毕,众人皆惊。
慕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扔出宫去?那是何物?”
“正是妹妹手中所抱的这件衣服吧。”青墨在一旁小声提醒。
慕希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将这衣服推到眼前,如捧着一个烫手山芋一般,恨不得立马扔掉。
“是,皇嫂说的对。”戚子风扬看了青墨一眼,“乌忆前脚走,我后脚便从侍卫手中拿回这包东西,打开一看,是这件衣服,当时我不理解,如此珍贵的面料所制成的衣服,为何说不要便不要,说扔便扔,难不成是皇嫂家境殷实,不喜欢之物便一定要让它从眼前彻底消失吗?”
话音刚落,一直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天绍齐突然上前来,从慕希手中接过那衣服,身子一转,一连串干净利落的动作,将那衣服打开,彻底展现在众人面前。
戚子风扬微微向后退了步,他的前言已经说完,接下来便是天绍齐登场的时间。
这轻微的一步,完完全全把慕希的目光吸引了去,慕希盯着戚子风扬一直看,仿佛想从他这无表情的面孔中看透他的内心。
拿着衣服的天绍齐显得信心满满,如集市小贩一般,挥着衣服展示一圈,道:“大家可有察觉这衣服有何不妥?”
他在等有人接话,却等来短暂的沉默。
难免有几分失落。
天绍齐年纪轻,玩心甚重,也总希望得到他人的关注。
常年生活在四个哥哥的光芒下,他的一切即便是闪闪发亮,也总显得黯淡。
今日在沁良娣这里,他盼着能展现自己的能力,盼着能为沁良娣洗脱冤屈,也盼着能成为她心目中的英雄。
只是效果甚微,无人应答。
心中只有深深叹一口气。
刚要再度开口,突然耳边有声音传来。
青墨接了话头,“六弟,方才这衣服在我手中停留许久,我也仔细看过,的确是许妹妹的衣物,可它完完整整干干净净,我翻看多次,并未发现不妥呀。”
听完这话,天绍齐眼神一亮,终于来了时机,他一步上前,声音洪亮,“正是因为衣服玩完完整整干干净净,才是它最大的不妥!”
稍稍停顿后,他接着道,“大家可记得,那一日二位皇嫂落水,认定沁皇嫂是罪魁祸首的证据,便是她指甲中发现的丝线,那丝线来自于许皇嫂的衣服,正是这一件。”
答案呼之欲出,却又不甚明朗。
众人的心上都绷着一根弦,不敢轻易去弹拨,不知那弦背后的旋律究竟会是悠扬,又或是哀怨。
最为沉默的,大概要属千式离。
他的位置也最是尴尬。
尚有皇后这一生母坐镇,下有四个妃子在场,面前又是两个弟弟。
带有敌意的弟弟,与态度不甚明朗的皇后,矛头直至皇子妃。
一切的一切,都令千式离难以开口。
唯有沉默。
却又显得懦弱不堪。
尤其在慕希心中,今日的千式离便如那一日,在沁良娣成为众人靶心站在水渍中间时,那一冷漠至极之人。
还是他,今日的冷漠同样来自于他。
原本已是心寒的慕希,此刻心上再度蒙尘,如死灰般早已泛不起半点涟漪。
与那热情澎湃的天绍齐成了鲜明对比。
“我很是不解,那一日分明从沁皇嫂指甲中发现了丝线,也确认来自于许皇嫂的衣服,当时是路侍卫发现的对吧,路侍卫做事向来小心谨慎不得怀疑,那一日之事令大家深信不疑,也造成今日沁皇嫂于殿内思过的局面,可我当真是不解,为何丝线出现在了别处,而这衣服却还是安然无恙没有半分破损呢!”
这一句是重中之重。
天绍齐咬字异常狠辣,将这话准确无误的一字一句送入每个人的耳朵。
青墨嘴角扬了扬,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