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雅阁后头是一条小河。
平日里这边是皇子们的休闲胜地,今日天色已晚,轩雅阁一宴又耗尽众人的体力,这背后的小河变得冷清不少,无人踏入。
茗薇在入口处把守着,与青墨对视点头后,青墨走入那黑暗中。
面前一座假山成了最好的遮掩。
青墨身子刚过一半,突然手臂吃痛,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
她知道是谁,早已闻到那熟悉的气味。
可青墨的心中是生气的,任凭那手在自己手臂上如何用力,她依旧倔的毫不让步,身子挺得笔直,始终不肯转身。
突然手臂上的痛感更加明显,青墨嘴角微动,一声喊叫就快脱口而出。
那力量生生将她整个人扭过来,未等青墨作何反应,身子已靠在假山上,触及那石头的冰冷,后背一阵凉意传来。
可身前却是火热的。
一阵温热的气息逼近,青墨唇上一软,被另一双唇紧紧覆上,交织着爱,与痛。
戚子风扬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摸索着与她十指紧扣。
青墨能感受到他坚硬分明的骨节,感受他有力的占有欲。
瞬间,填满她不安的心神。
两人的身子躲在假山的庇护中,只剩影子映在石板地上,合二为一。
许久后,戚子风扬唇上的暖热渐渐散去,他放开青墨,两人分开,一阵凉风从身前穿过,青墨身子一颤。
黝黑的夜色中,戚子风扬目光深邃,看向青墨时仿佛带着一把刀子,将青墨划得一阵疼痛。
青墨扭过头去,抿了抿唇,唇上依稀还停留着他的吻的味道。
可心中始终是怨恨的。
“二皇子殿下,宫中规矩多,请您自重。”
青墨语气冷漠,眼神向下看着地上的影子。
被拉长的两道影子中间已隔出一段距离。
戚子风扬早已料到青墨会是如此一番的反应,并不意外,也不气恼。
只是免不了的,他嘴角那一丝苦笑将心中的无奈与苦涩全数展现出来,就搁在青墨眼前。
青墨心口一疼。
想起方才在席上,戚子风扬被皇上与千式离压制着,威严尽失,与平日里的他完全不同。
这对戚子风扬来讲,无疑是最大的撞击。
眼下已从席上退下,戚子风扬眼中的那一份不甘还挂在脸上,或者说,是在青墨眼中看来,眼前这人如此令人心疼。
动了动唇,青墨额头上渗出西细细的汗珠,语气也不再尖锐,“我听宫中丫鬟说,你向来不参加这样的家宴,今日为何要来?明知在皇上与大皇子殿下的双重夹击下,你的处境很是不利,为何要来?”
一连问了两次,青墨头绪愈发乱了。
即便是早已有心理准备,知晓这宫廷中生存的不易,可如今当真身处其中时,她仍旧束手无策。
什么小说什么电视剧,全都是骗人的!
那么多计谋方法,放在这里来毫不适用,青墨压根不知该如何下手。
戚子风扬倒显得淡定很多,微微一笑,摸了摸青墨的头发,道:“我知道你仍在生我的气,若是今日我不到,恐怕你会更加生气吧,我并非要请求你的原谅,只是……想见见你。”
要令冷漠的戚子风扬变得温柔是一件多么不易之事,可在面对青墨时,他已极尽柔软。
青墨将头扭朝一旁,一滴泪落到了地上。
仅此一滴,离开眼眶后,她的眼睛变得有些干涩,“若是……我能否帮到你?”
戚子风扬一怔,从青墨这半句的话中听出千万种情绪,在这最为关键的一刻,他竟有些犹豫,动了动嘴。却未能将期盼已久的话说出口。
但青墨却明白了一切。
她苦笑一声,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青墨身影一转,已从戚子风扬圈起的弧形内离开,脱离他气场的笼罩,青墨心口终于稍稍放松些。
戚子风扬并未拦住她,只站在原地轻声叹气,末了,一个声音从体内而出,似乎来自遥远的天际,而非自己所说,混沌间,他已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地,又为何要讲出这一番话来。
只是……一切没有知觉。
“大皇子日常口味清淡,但宫中御膳房师傅所做的吃食口味偏重,他总是吃不惯,若是能有好的手艺收服他的胃,那一切便也变得容易得多……”
这一句再次让青墨的脚步顿住。
她微微弯着腰,自嘲般笑出声来,“放心,你已提醒过我多次,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未等戚子风扬回话,青墨早已朝前大步离开。
假山周围再度恢复平静。
一轮惨月,人影萧条。
茗薇在假山入口处等了许久,见到青墨独自一人走来,她既松了口气,又忽然紧张起来。
借着月光的光亮,依稀能看出青墨紧锁的眉头,脸上的表情不太安然。
茗薇一声叹息。
从这场景看来,方才青墨与戚子风扬的见面,又以不愉快而告终了吧。
每次二人的见面,都会换来青墨很长一段时间的失落。
茗薇已摸透这一规律,只剩下长久的心疼。
“小姐……”茗薇伸手扶住青墨,把所有疑问咽了回去,等她主动开口。
青墨嘴角缓缓露出个微笑,冷如冰霜。
“回茵萃殿吧。”
她将这五个字说的很重,唇齿间像是某种仇恨的发泄。
茗薇依旧没有问,尽管满腹疑虑。
二人慢慢走回茵萃殿,直至背影完全消失不见,戚子风扬才从假山的阴影后走出来。
他手背从唇上抹过,方才青墨的余香还存留着,一切都如幻境般。
戚子风扬心中长松一口气。
从青墨的态度上来看,这一次,应该能让她彻底归顺了吧。
钟贵妃忤逆圣意的悲惨下场在前,今日席上戚子风扬被辱的狼狈在后。
如此种种,都在提醒青墨一个事实。
若是不去争宠,不得圣心,最终只有一个字,死。
青墨不怕死,可她怕戚子风扬会与自己一同赴死。
这是她的死穴。
这也是戚子风扬控制她最好的把柄。
不久前,戚子风扬也未曾想过,这个女人会如此坚韧如此难劝,他的目的仅是让她爱上自己,完全归顺,进而拿到那副地图。
如今阴差阳错进了宫,一切便又走向另一个方向。
一次次的提醒,一次次的悲剧上演,戚子风扬能做的已经做尽。
如今,只等青墨开始行动。
看方才青墨的态度,似乎这段时日来安排的种种暗示已经奏效。
戚子风扬稍稍安心,却又无比紧张,手心满满都是汗。
不知为何,他心中的愧疚感,竟会如此深不见底。
青墨回到凌秋园,才发觉这边与那方的冷清全然不同,到处透着喜庆。
毕竟锦华殿就在不远处,千式离也在那里,与慕希恩爱相随。
这幸福感似乎浓郁的淹没茵萃殿。
青墨在茵萃殿门前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茗薇,缓缓道,“从明日起,或许我是该做一些皇子妃该做的事了吧。”
茗薇一愣,用了足足半分钟来反应她这话中的深意,“小姐……妥协了?”
青墨苦笑着摇头,“我哪里用得着妥协,一直以来都是被人手中的棋子罢了,从何谈起妥协呢?戚子风扬顺水推舟让我进宫,只不过想让我成为他的垫脚石罢了,我早该认命,何须强求。”
如此悲哀的一番话,竟是从青墨口中说出,茗薇有些心酸,更是心疼。
此刻她唯有尽力安慰,“小姐为何这样说,虽说如今的状况有些难堪,可二皇子殿下对你的心,我也是看在眼中的,他事事为你,何来利用一说呢?”
青墨并未解释,只是摇头,长期以来,不过是自欺欺人怕了。
戚子风扬想要什么,怎会瞒得过自己的眼睛?
既然如此,他要,那便成全他吧。
青墨早已心如死灰。
茵萃殿的烛火亮着,摇曳出另一番滋味来。
如霜并未跟去轩雅阁的家宴,此刻正在茵萃殿内,泡好一壶茶等着青墨的归来。
她有几分焦急,见到青墨时迫不及待迎上前去,“娘娘你可算回来了,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青墨不知她为何如此问,不解道,“我是受皇上宴请,怎会遇到危险?如霜你想太多了吧。”
如霜猛地低下了头,不敢看青墨,有些心虚,那表情如同她做错了事,愈发引人生疑。
“我……我只是担心娘娘,一刻不能陪伴在娘娘身侧,我便一刻不能安心。”如霜的头越埋越低,这番话听来却显得虚伪可笑。
但青墨早已没有精力去计较这些,她累了,累得恨不得立马倒下。
“有茗薇在身边,你无需担心。”青墨无意识的说出这句话,没有深意,在如霜听来却有些刺耳。
似乎将眼前的三人划成两个阵营,青墨与茗薇永远亲密无间,而如霜呢,不过是一个局外人,一个受排斥之人。
她心中不悦,屈膝行个礼后,走开了。
青墨将目光朝院中投去,晋六在那里,依旧兢兢业业的受着,保护茵萃殿的安危。
青墨朝茗薇使了个颜色,茗薇立马心领神会,朝晋六走去。
晋六聪明,见这眼神,便也明白几分其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