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姑娘 买东西吗
幸好我胆子小,初见那会他们恐吓我,叫我背背《明王经》的时候,我还听进去了,混了个眼熟。这会听师兄一说,心里又有危机意识,两天就将忘咒和缚咒背了个滚瓜烂熟。每天晚上睡觉前我还是有些忐忑。拿着《明王经》,一会塞到枕头下,一会揣到被窝里,总觉得不安心。想了想,还是找了毛线把它绑在了肚子上,想着有危险扛不住还能回洞里。万一那师兄帮不上忙呢。有了这保命法宝,虽然咯的不太舒服,好歹睡了几天安稳觉。
到我梦到外公的第四天晚上,果然,邪来了。“我不应该在这里。”我看了眼周围的环境,立刻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对劲。
昏黄的夕阳光散布的太过均匀,均匀的太亮。眼前不远处地那两棵五人合抱的古树也很奇怪,树和树影都像是两团墨一般,看起来忽近忽远地。两边是一望无际的荒地。我回过头,身后不远处还架着一座桥,猛地一看挺宽,七八人并行能过的样子。旱地上拱起的桥?桥下没有河,也没有干枯的河道。为什么有座桥?为什么平地上起了座桥?一切似乎在桥的那端截断,像是一幅画到了卷边。不完整而又完整的世界。除了那两棵树的黑,剩下漫天都是夕阳的亮黄色。
这亮色世界会出现什么?我走到桥边,垂下手,靠在桥柱上静静等待。
来了。古树那边走出来一个人。走进了才看清隐约是个老人,挎着个篮子,微勾着背。身形很熟悉。我挺直身体,疑惑的看着她越走越近。是奶奶!我惊呆了。我有些慌,为什么奶奶会在这里?我呆呆地看着奶奶越走越近,直到她从身边径直走过,这才慌乱的一把拉住她,唤道:“奶奶!”奶奶立住片刻,缓缓回头,表情呆滞,眼睛并没有我,呆板的回答道:“我要去卖东西。”我心里很急,奶奶对于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奇怪的样子。而且,奶奶提着篮子卖油条已经是我上小学那会的事了。难道是在梦里?做梦的人还能发现自己在做梦?“还是,我是在奶奶的梦里?”我想到这种可能性吸了口冷气。这次和前两次梦的感觉一模一样,肯定不是简单的梦。
这诡异的一切让我头皮有些发紧。我挽住奶奶,试探地问道:“奶奶,我和你一块去吧,好不好?”“好,一块去。”我听到这里,放松了一点点,笑了笑就和奶奶踏上了桥。
魂飞魄散!踏上桥的那一刻,我不经意的一个回头几乎让我魂飞魄散!大树下又走出来一个人!是谁?我顿住脚,紧紧拉住奶奶,仿佛面临裁决一般等着那人走近。奶奶!我恍惚的看着又一个奶奶走过我身边,踏上桥。我又一把拽住她的篮子。两个奶奶被我拉住了之后都呆立着不动,表情木然,也不挣扎。我看完这个看那个,我确信,两个都是奶奶。奶奶到底在做什么梦啊。我都有些崩溃了。现在我有了一种直觉——危险即将来临,来自于桥的那一头。
铃!铃!铃!如果说两个奶奶让我浑身肌肉都绷紧了,那这突兀响起的铃铛声就像一根尖针,猛地从我绷紧的心脏里刺了进去!如果说之前所有的诡异让我觉得心脏紧缩,那这铃声就像一根岩浆淬炼成的鞭子,直接抽中我的心脏大脑,抽得我失去思考的能力,嗓子眼勒的发疼,脑仁发胀。
桥那边传来了诡异的铃声。一声,一声。
我紧紧的攥住两个奶奶的手在等待。桥那边是什么来了?如果说之前的诡异还能说成是一幅画,那我现在清楚的明白,接下来出现的东西将会撕裂这幅诡异静谧的画。是什么,会来?本来就没有温度的阳光,开始发冷,我哆嗦起来。这等待漫长。
我静静的听着那铃声上了桥的那端,越来越近,就要到拱顶。她睁圆了眼睛,死死捏住两个奶奶的手。是一个人。我看着她的头顶,头发,额头,眉毛,眼睛.....奶奶!我的心脏跳了一下,停住。不!她不是奶奶——我感到一阵恐惧的凉意!我怕这新出现的第三个奶奶!我攥住身边的两个拎篮子的奶奶的手,虽然长的也一样。但我不怕这两个。所以,第三个出现必然不是真的奶奶。
虽然这一个的表情更鲜活,笑的眉眼弯弯,但我看到了那笑容下的阴冷和恶毒。她虽笑着,嘴巴却抿着,嘴角微微下垂,两只满是枯皮的手紧握着毛驴的缰绳,尖尖的指甲从衣袖口探出,指甲漆黑。我细看她第一眼就觉得毛骨悚然。她像披着一层皮一样——这是她和手边两位奶奶最大的区别。
铃铛声从她牵着的毛驴脖子上传来,铃,铃,铃,一下一下......她就站在拱顶,停住,高高在上,眼皮垂下,眯成一条缝,盯着我开口道:“姑娘,买东西吗?”我身体一抖,心中警铃大作,闭紧了嘴巴。
那桥顶人又微微扯开面皮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不再看我了,转而看着我身后。我怀疑的追随她的目光看去,又一个奶奶从树下走出来!潜意识告诉我大事不妙,知道这新出的一个也是真正的奶奶,可我又实在不知道问题在哪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真的?我只知道一定不能让奶奶到那桥顶去。又一个奶奶!还没有等到新出的一个走到我身边,大树下又走出来一个。又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奶奶从大树下走出来,频率越来越快,那树和树影的墨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了起来。
我头里的弦绷的生疼——怎么才能拦住她们?我思考的紧密,却始终不得其法,一不留神身边的两个也突然开始猛烈挣扎,一下使劲挣脱开来,就向拱顶上走去。我冲上去一把把她们拉了回来。可是当我看着她们,大声的喊着想把她们叫醒的时候发现,她们的眼珠里已经不再有我的倒影,却是墨黑一片。
“姑娘,买东西吗?”我怒目而视,再也忍不住冲道:“不买!”桥顶人又扯开面皮微微一笑。后边走过来一位奶奶疾步走到毛驴身边,把篮子挂到驴子身上,又一位...“姑娘,买东西吗?”我只恨自己只有两只手,桥又那么宽。自知不能答应她,焦急的想着办法,却仍然毫无头绪。任由一个个的篮子挂到了毛驴身上。“姑娘,买东西吗?”我多想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暴打那桥顶人一顿。但我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守在这里。
我紧紧抓住身旁的桥柱,脸绷紧着不再说话。桥顶人见了终于不再问,只是看着我,手掀开一个篮子,掏出了一团烟一样的东西。她皱着眉却咧着嘴巴,森森的笑着,把那团烟撕裂开来,一点一点吃了进去,一边吃一边嘀咕:“买吧,你买吧。你买东西吗?买吧。”
我知道不好,瞪的眼睛都要撕裂了——一个奶奶飘了飘,散去了。我愤怒了,红着眼发誓要把她的那双尖爪子砍掉!理智崩溃了,突地,我攥紧在桥墩上的手突地从桥柱里抽出了一把剑,我毫不犹豫,举起剑便冲那邪砍了过去。那桥顶人没有防备,狂叫一声被砍掉了一只手,尖利的叫起来,立时飘到毛驴上,迅速的掀开另一个篮子,又抓起一团烟,撕都不撕了往嘴里塞。
“不!”我大脑急速运转。一段经脱口而出:“缚其形,锁其魂,散其念!曰慈曰仁曰义!天地大道,无往极生!缚!缚!缚!”我总算想起经文,明白情况了。那桥顶人正是困住我的邪祟。
那邪的面目愈加狰狞,放弃了奶奶,一步千斤的朝我走来。我的剑却不能再伤她分毫。我看见《明王经》朦朦的散出一团光晕罩住自己,而后那光晕又一点点的被撕开,那邪一点一点的挤了进来。我执着剑,只能不停的念着缚咒,一边不停的想着这光晕怎么才能补起来。就在这时,我感应到有什么正从身上散去,补足着那团光晕。只是这样一心两用,很快我便心神交瘁,到最后几乎只能动个口型。最终我扛不住了,那邪一步步逼近,掰断了我的剑,探着尖尖的指甲朝我刺来。我鼓足力气,任由那指甲刺进胸口,一把握住那邪的手腕,大喊道:“缚!”
一声惨叫,那邪终于化去了。
夕阳终于暗了下来,不再明亮的发冷了。看看一个个往大树那里返回的奶奶,我松了口气,瘫靠在石柱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