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汉拿着信件不知所措:“你这么一说,都把我吓到了,我都不敢拆信了。”
司空子默嘲讽道:“你们两个大人真是小题大做!不就是一张纸吗?能有什么可怕的?就算藏有暗器毒药,我们可以把它翻转过来,把口朝外面,这样不就行了吗?”
“有些东西,比毒药暗器还让人感到可怕。”吕凌寒苦笑道:“我这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从吕凌寒出山接到那封信开始,这一路上经历了那么多事,他的信念,他的理想,在那时何等的充沛!
可是现在呢?
自从知道宿鸦就是徐子涵之后,他所有的理念就已经崩塌了。
他现在竟然只想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活着,娶个妻子,生个孩子,然后了此残生。
他甚至希望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学会武功,也没有闯荡江湖。
吕凌寒无奈的一笑,自己当年怎么那么喜欢冒险呢?冒到最后,险依然没有消失。
或许孙老汉看出来了吕凌寒的这份忧愁。
这种忧愁他自己也有,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
即像是忘年交,又像是自己的镜子。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孙老汉更不像见到他。
因为他不敢直面面对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那我的妻儿会被杀吗?现在我只剩下这一个孙女了,我只希望她能嫁到一个普通的人家,过上普通的生活。
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吕凌寒把自己的孙女娶走,万一再重蹈覆辙该怎么办?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轻风吹过,在这山上却变成了刺骨的寒风。
是不是越是矮小的地方风就越是吹不到,是不是越暖和?
那人这一辈子应该追求什么?是在山峰之上忍受刺骨寒风不为人所知,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山下与家人享受围炉之乐?
但如果我们不站在寒冷的山上,那会不会还期望那一丝一成不变的温暖?
思索之间,吕凌寒和孙老汉都没有留意到,那信已经被司空子默拿在了手里:“这信里到底说了什么?”
吕凌寒下意识的道:“当心!”
司空子默一愣,睁着双眼,手停了下来,不过也已经撕开了一半。
“你吓死我了!”吕凌寒把信拿了过来道:“陌生人给你送的东西不要乱碰,明白吗。”说着,撕开了信。
信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首诗:
我乘风来风乘我,痴情人唱痴情歌。三月春风春东岸,怀抱酒瓮醉山坡。
孙思瑶掩嘴一笑道:“这是谁写的诗?好差劲啊。”
吕凌寒一笑道:“是李白写的。”
孙思瑶顿时一愣道:“真的吗?”
“假的。”吕凌寒把信件撕了个稀巴烂,然后大笑而去。
信上的字体是梦的字迹,诗是吕凌寒的,作诗的地方是徐子涵的,当时与吕凌寒共醉的,是林枫。
吕凌寒明白梦的意思,但人就是这么可笑,明明知道很多种意思,却很少有人能按照意思去做。
“悠然摆渡青山下,山上有寺名大林。寺内桃花异时开,赚得游人回顾忙。”此时,远处传来阵阵歌声,歌声中夹杂着钟鸣,钟声之中又和着歌者的打油诗:“回顾忙,回顾忙,回顾忙忙红尘客。红尘客,红尘客,红尘客梦三更醒。”
吕凌寒顺着歌声看去,却发现声音是从棵大树下面发出的,树旁是座小茅屋,树下挂着一口生了锈的铜钟。
一个和尚正在拿着铜钟去撞木槌,发出悦耳声音。
吕凌寒道:“你这和尚挺有意思,别人都是用木槌敲钟,你可倒好,竟然用钟去敲木槌。”
“阿弥陀佛。”那和尚双手合十回道:“既然木槌可以敲钟,那钟为什么不可以敲木槌?”
吕凌寒无奈的道:“你非得这么特立独行吗?”
“这不是特立独行,只是不符合你的想象而已。”和尚道:“敲钟最主要的就是要让它发出声音,既然都是要发出声音,那木槌敲钟和钟敲木槌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要听的是它的声音,而不是它发出声音的过程。”
“你们佛家有这么个故事,你听说过没有?”吕凌寒想了想道:“说有一个富豪,想建一个三层的楼,于是请来工匠建造,可当工匠筹备如何盖第一层的时候富豪却制止了,原因是因为他只想要第三层,至于第一层和第二层他不想要。”
“这个富豪真是个呆子。”和尚轻叹一声道:“如果没有第一层和第二层,哪来的第三层?”
“这第一层就是根基,第二层是过程,至于这第三层才是结果。”吕凌寒道:“以前的种种都只是因,你种下了什么样的因就会收获什么样的果。如果没有因也就没有果,没有了过程,也就没有了结果。”
和尚笑道:“当你说出过程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有了结果。”
花开花落、斗转星移、生老病死……
这一切都是这世间最自然的事情,就好像每个人都要呼吸和走路,但如果一个人开始想着怎样去呼吸,一个时辰呼吸几次,或者怎样去走路,一步迈几尺,第一步先迈哪一条腿……
如果有人真的这么做了,那他就一定是有疾病了。
当一个人想着怎么去致富的时候,这就说明,他不太富裕。
吕凌寒输了,因为他已经想着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这个世界。
和尚一伸手,指向茅草屋道:“施主若是不嫌弃,那来此处饮一壶茶如何?”
吕凌寒长叹一声,进了茅屋。
进了门,抬眼看见的便是一张破旧的桌子,和两把椅子,桌子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
而在桌子对面,有一个小小的茶炉,炉火上坐着一壶水,茶炉旁边还有一个水桶,盛满了水。
吕凌寒刚好进来,水刚好三沸,似是专为等待吕凌寒而为。
吕凌寒坐下,看着那和尚提起铜壶走来。
和尚边沏茶边道:“施主此次前来可有口福了,庐山山顶刚下了一场雪。”
吕凌寒问道:“这雪跟我的口福有什么关系?”
和尚笑道:“施主有所不知,当年陆居士写下了《茶经》一本,此种罗列了种种茶,也罗列了种种水,但唯有雪水最为奇特,用雪水沏出来的茶水,不粘有人家的俗气,反而自有一种独特的清纯。宋时谢逸有词曰:‘谩摘青梅尝煮酒,旋煎白雪试新茶。’之句。”
吕凌寒端起茶杯浅浅尝了一点道:“现在还没有新茶。”
和尚无奈的道:“你非得抬杠吗?”
吕凌寒放下茶杯道:“你找我有什么事,直说吧。”
和尚把茶水再次给吕凌寒沏上道:“喝茶,喝茶就好。”
吕凌寒不明所以,只好依他所言去做。
和尚看铜壶里的水没了,随即从桶里舀满了继续烧。
来回如此三次,吕凌寒忽然听见一声奇特的异响!这声音仿佛就在眼前!可是却又令人捉摸不透。
就在吕凌寒诧异之余,眼前突发异变!面对如此异变,他做了一个动作,一个即后悔,但又感到庆幸的动作。
和尚轻轻一笑道:“施主,你已经着了贫僧的道了!”
吕凌寒此时此刻只有苦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