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并不好。
余星辰在琳琅阁的第二层向远处眺望,发现城外的山上,早已布满了乌云。
天空仿佛蓄势待发,要下一场痛快淋漓的大雨,一洗尘世间的污秽。
山雨欲来风满楼。
越是站的高,看的也越是遥远,也越是能感受到那风的凌厉。
但对于意外的防范,却也能做到最好的预防。
一阵旋风吹过,倚靠在窗台上的人,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身子,然后关了窗。
这么一来,固然没有了风灌注进来,可也看不见远处的山峦了。
虽然那山峦并不算美。
但这世上,不是只有美才值得去欣赏,有时候平凡,也是一种享受。
余星辰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种平凡。
以前的她,时时刻刻都在算计,算计完了之后,还要亲自带人去攻城掠地,没有丝毫的时间想过自己的事情。
可是她等到一安静了下来,无限的愁绪竟涌上了心头。
她今年已不再年轻,虽然她保养非常好,可依旧改变不了她已渐渐衰老的事实。
《黄帝内经》云: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三七肾气平均,故真牙生而长极;四七筋骨坚,发长极,身体盛壮;五七阳明脉衰,面始焦,发始堕;六七三阳脉衰于上,面皆焦,发始白;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
再过几年,余星辰就到了七七之数,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以后的她都不能再劳累了,也不能受伤,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一旦身体受到损伤,就很难调养好了。
而她的美貌也就不复存在了。
不过她并不担心,因为人的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情,每一个人都会老去,都有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时候。
这是躲避不了的,所以要学会去正视它们,然后接受。
可是余星辰还是感到不甘心,只因为她心里的那个人,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容貌,或许连仔细看都没看过自己。
女为悦己者容,如果自己从不曾在他眼中出现过,那自己整天精心的打扮,还有什么意思?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想让那个人,能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余星辰只知道自己心里藏着一位爱人,却不知道,有些人在一看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把她装在了心里。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独特的性格,看待每一种东西,也都有自己的看法和观念。
比如青峰,做为一名道士,他看到余星辰的感觉就是——好漂亮的大姐姐。
而张逸度这种剑痴则是摇了摇头,心中暗道:“再美的女人,也没有剑美。”
方敖则是有着母老虎看管的人,即使看见漂亮姑娘,也只能背地里偷偷地瞄两下,然后扭头看别的地方,假装正经的做事情,其实心里暗叹道:“要是我能再年轻二十岁就好了!”
至于王沧海这种走南闯北,杀人如麻,见过了无数世面,到最后却成为医生的人而言,第一件事就是把她从上到下看个遍,然后瞬间就分析出了,她是女孩子,还是女人。然后又按照她面相上的一些特征,确定她是哪种人,得过什么病,怎么开药方子。这种人想的最复杂,也最多,可也是最正经的。
再说说邓陵子远这种出自名门大户,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心中会把所能想到的美丽词汇叙述一遍,然后有贼心没贼胆的躲在一边流口水。
最后说一说封癸这样的人。
他是个山大王,只上过两天私塾,斗大的字不识一筐,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么漂亮的美人,我得拉回去当压寨夫人!
王沧海久经世故,自然明白封癸所想,于是好心的提醒道:“我劝你还是别打那位姑娘的注意。”
“哪位姑娘?”封癸想得入神了,迷茫的那一瞬间,没有理解王沧海的话。
王沧海一指楼上,封癸这才恍然大悟,然后他一脸兴奋的道:“大夫,你觉得她好不好看?身材也特别美吧?个头也高,还有那大屁股,绝对能生儿子!”
“能不能生儿子我不知道。”王沧海查了一宿的经书,有些饿了,出来找吃的,最后只发现厨房的锅里还有昨晚剩下的银耳莲子羹,他热了热,正端在手里,喝了几口方道:“我只知道,她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怎么叫我惹不起?”封癸不高兴地道:“大爷我好歹也是几个山头的大王!我就不信了,我还娶不到她?大不了我把她强行抓到山上去,当大爷我的压寨夫人!”
“反正我言尽于此。”王沧海喝完道:“听不听由你。”
“神医!”邓陵泽忽然叫道:“快来帮我看看!”
王沧海一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进了房间,却发现邓陵泽坐在床边哭丧着脸道:“神医,不好了,我的胳膊动不了了!”
王沧海伸手一搭脉,松了口气道:“无事的,只不过你睡觉的时候压住了而已,我给你扎几针就好了。”
邓陵泽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神医了。”
王沧海取针帮邓陵泽施针之时,邓陵泽忽然轻声道:“我知道你有多厉害,只要英雄帮我救回我儿子,我就把这琳琅阁都给英雄,可好?”
邓陵泽这也是没办法了,只能用这种方法来吸引王沧海,让他帮自己救回邓陵子通。
可是王沧海却只是淡然一笑道:“不是我不想出手,而是我不能出手,我答应了一个人,今生不再用剑。”
“那个人是谁?”邓陵泽问道:“是你的亲人吗?”
“是的。”王沧海眼中的爱浓,相思浓,痛苦更浓。
邓陵泽偶有所感:“是你的妻子?”
“不是。”
“那是?”
“是我的女儿。”王沧海收针,转而看向自己布满了伤痕的手,那是有刀痕,也有剑痕,也有数十年来练剑所磨破的伤痕,更有坚硬如铁的老茧,他感伤的道:“她曾经说过,我拿剑时的样子,就像一个坏人。”
邓陵泽问道:“那你的女儿现在何处?”
“她死了。”王沧海一叹气,闭上了眼道:“五岁时,得疟疾死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邓陵泽道:“那你就没想过再要一个吗?”
王沧海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她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
邓陵泽感到一阵唏嘘,他从未想过这么一个让全武林的人为之恐惧的人,竟然有如此痛苦的回忆。
其实这本来就是最正常的一件事。
我记得有这么一个故事——
说的是从前有座山,
山上有座庙,
庙里有个老和尚。
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
讲的是台阶的故事。
一个台阶看见大殿里的佛像受到万人敬仰,每天都有人向他顶礼膜拜,而自己却要受到别人的踩踏,它很不高兴,愤愤不平的去找佛像理论:“凭什么你就可以享受香火,而我却要日日遭受践踏?”
佛像不生气,和蔼的道:“你只受了六刀,成为了一块方石,而我却遭受了千凿万刻,才有了今日佛的威严,你说,这是为什么?”
人们总是很肤浅,只相信自己第一眼看到的,认为别人穿着绫罗绸缎,自己粗布麻衣,这很不公平。
但是,他们却看不见绫罗之下,早已伤痕累累的身躯。
邓陵泽不由得悲从中来,泣道:“难道我儿真的无救了吗?”
“我观令公子面相,也是一位贵人,遇事必定能逢凶化吉。”王沧海劝慰道:“说不定,他已经逃脱了,正在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