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庆祝的?杀人也值得那么高兴!”玞雅小声嘀咕,但总是会被人听到。
齐因的肩几不可见的僵了僵,不回头地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不杀人,等到别人杀你的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你不杀人人要杀你,这是无法避免的命运,自小,齐因就深切地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情愿得罪全天下,也不愿自己受委屈。因为深深的受过伤,他放弃相信任何人,所以他决定杀光所有前来探路的千人队,以防任何消息的泄漏,也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更报了那日里子民们被血腥屠杀的深仇大恨。
玞雅默然,看过众多历史剧,那句“宁教我负天下人,不令天下人负我”深深印在脑海里。然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无所谓仁,无所谓爱,对待万物就像对待刍狗(“刍狗”为草做的狗,用以祭祀代替真狗)一样,任凭万物自生自灭。
天地之间,一如风箱,空虚而不枯竭,越鼓风越多,生生不息。思虑繁多反而更令人困惑,还不如保持虚空沉静。
然而有谁做得到?往往如陶渊明之类的都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以至于只安心于田园小径,粗茶淡饭,扉屐风光。可是要放弃自己一心坚信的理想,半生追求的信念,放弃可能得到的荣华,去过那种看起来安逸闲适实则清苦的日子谈何容易?
齐因只是一个同样有着远大抱负,身负沉重担子的普通人,他又如何会有那些文人避世的懦弱想法呢?在他眼里,纵然杀人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血腥战争也不是他想看到的,但是为了父亲的遗言,为了兽界的一切,他也必须违背初衷杀尽天下奸诈之人。
玞雅努努嘴,抬脚进石洞,刚好看见浑身是血的擎罗,大吃一惊。一把将怀里的炽翼兽狠狠捏了一下,也不知捏到了哪儿,突然陌生又熟悉的嗓音就如倒豆子般聒噪起来:“呀!好多血好多血你不会死吧要是失血过多就要消耗好大灵力我可不能救大王了怎么办怎么办啊主人你说怎么办先救哪个?啊——快说先救哪个?呼呼!累死我了!”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字,足见其憋得有多累,现在倒没人注意它为何会失语那么久了。玞雅被它揪着衣袖挤到前面,迎面就见擎罗转过满是血污的脸和蔼一笑,玞雅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就听他浑厚的嗓音解释道:“没事儿!不是我的血。”然后又转过头恭谨一礼,“臣不辱使命,敌军尽数歼灭,一千人整,无一个逃脱。尸体正在谷口等待焚烧,那军官的头已经遵照主上之意抛回了敌营之中。”
“什么?一千人全部杀害!”玞雅惊呼,瞪大了眼睛,脸上毫无血色。
齐因扫她一眼,漠然道:“圣女累了,先去休息吧!”
玞雅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急切道:“不!我说过要替你解毒的,现在快天亮了,你还是快点处理完事情吧!”
种候站在一边紧咬下唇,无声地捏紧了拳头,有放开来,继续面无表情地听着众人的议论,仿佛一切事不关己。
这时金企带领五位巫师从外间进来,风尘仆仆,满脸疲惫之色。一见堂中情形,便已全然明白,微微一笑道:“恭喜擎罗将军大获全胜!”
五位巫师微颔首示礼,便自觉站到一边。擎罗一抱拳豪爽笑道:“哪里?这全是祭司与五位巫师的功劳,末将只不过当了一回马前卒而已。”
“哦?莫不是将军漠视马前卒的功劳,急切想着要领军与人军大战三百回合了?”齐因缓了缓神,调笑道。擎罗腆颜讪笑道:“主上言重了,末将岂敢如此狂妄?不过这次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教训,真是大快人心啊!”
被忽视的玞雅堪比复读机地叽叽喳喳:“到底要不要解要不要解啊?”金企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重要事情,算算时间,脸色大变:“现在会不会晚了点儿?”回头对齐因无奈道:“主上怎么能不当回事儿?”
“对呀对呀!若不是某些人求我,我才懒得理你呢!”玞雅连连点头,对着齐因做了个鬼脸,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齐因蓦的恍惚,有一瞬的失神。金企接口道:“只剩一个时辰就天亮了,主上……”他虽担心,却也不敢造次强迫齐因做什么,是以适时地闭了嘴。
齐因着实感谢金企,终于点头。在前面走了一段却发现玞雅并没有跟来,不禁停下脚步,转身疑惑的望着她。
金企心知玞雅发起了小姐脾气,碍于身份也不好去哄她,只好一个劲儿的给齐因使眼色。两人视线变来变去,也只有他二人懂其意。
我堂堂祭司已经帮您把救星请来了,怎能拉下面子再去哄她?
那我就更放不下面子了,那、那些个属下在此,难道要他们看着我低声下气求女人吗?
至少这方面主上比我有经验!再说要驱毒的可是主上你。
你!哼!想当初可是那些个美女变着法儿盼着我看上她们一眼,我又如何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啊?
唉!那叫风水轮流转,没办法,要是您还想继续被考奇花毒折磨,那尽管要面子不要命吧!
你真是放肆!若不是因为功力尽失,你以为你还有命吗?
金企打了个寒战,摸摸鼻子低头隔断了视线交击。齐因恶狠狠瞪他一眼,回转过来沉声“哼”道:“擎罗将军切不可因此一役的小胜得意忘形。”
擎罗低头正色称是,齐因接着道:“大战在即,此次偷袭导致敌军一千人马全军覆没,对方定会加强防备,从今日开始,各位暂且先听从祭司和将军的部署。没其它军务的话就都散了吧,好好休整,要随时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是!”五大巫师行一礼,毫不多言。
围拢的众人领命哗啦哗啦退得干净,空荡荡的石室只留下玞雅抱着炽翼兽,金企和齐因,以及一直站在角落的种候。
玞雅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臭模样,侧过身子欣赏壁画。齐因正纠结该怎么取得玞雅的原谅,金企垂首而立,随时等待召唤。种候冷冷瞧着场中三人,抱臂也没准备离开。
气氛僵持了几分钟,金企大概觉得脖子发酸了,抬起头看到种候,奇怪道:“你怎么还不走啊?”
“从今天开始我负责保护玞雅的安全,我承诺过的,祭司忘了吗?”不咸不淡的语气再无半分依恋。
玞雅一惊,蓦的想起树下那段模糊又清晰的对话。回头看种候的眼神便多了一丝同情,但她很无奈,毕竟自己之前一无所知,突然这身体的主人出来说了那些话,却要让那浓如烈酒的感情要从这身体里“嗖”地抽走,也是不可能的。
毕竟记忆还在,虽然零碎,但总感觉已经是自己的一部分了,抹也抹不去。然而她清楚的知道,要让她代替这个原主人重拾已逝的爱情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她只能默默地说声“对不起”,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转身离去。
不曾看过他一眼,他心里的伤痛似乎稍稍愈合,却在内里重新腐烂,变质,化为一滩脓血。他已经绝望了,或许也该死心了。这的确不是她了,连最后的一丝影子都消失得彻底,可为什么还要巴巴的跟来,希冀着能够得到她再一次的回眸?
傻!
是这样吗?是他太傻,不懂得放手,硬是要闯入一个人的世界,然而那并不是她的全部,仅仅,只是躯壳而已。
玞雅一眼瞄到齐因铁青的脸,翻了翻眼睑继续浏览石壁。齐因一咬牙,二话不说就拽住她强行拖走了。
种候心里一慌,拔足赶上,却被金企一拦:“主上寝殿,阁下留步!”
“他们……要做什么?”种候的声音有些喑哑。
金企好笑,反问道:“阁下因何紧张?”
“我!他们……”
“难道适才众人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到?”金企奇怪地睨视他。
“没有。”他的确没去注意,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已经颠覆了很多他以往陈旧的观念。他根本就没心思去注意其它的事情,可是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再抬眼时,却一头撞在透明的坚壁上,而黑袍的衣角已消失在视线之内。
看来金企是铁了心的不让他跟过去!他急得四处撞打,却是空有一身蛮力,始终无法破壁而出。
“咦!这里有个小子被困住了诶……真是傻到了家哟!”
人影一闪而过,种候眼一花,便听得这句话钻入了耳中。这调笑声好熟悉,是谁?
又一阵风过,那人影回来,定住脚才稍稍看清。两人居然同时说:“怎么是你!”
“好小子!又犯了什么事儿,被人禁在这里?”
“哼!”
“呵!还不愿意说?喏,看看看看……”来人指着自己英俊的脸恶声道:“这事儿还没找你们算帐!老实交代,齐因那死狐狸去哪儿了?”
种候瞪大了眼才看清他脸上的确有那么一点芝麻般大小的疤痕,貌似是那天蜜蜂蜇的。
见他愣神,那人又道:“快说!否则我也毁你容,真是的,你知不知道这一块小疤痕赶走了多少妙曼的少女、绝色的佳人?老天有眼让我再次巧遇你,要不是因为找不到神奴那罪魁祸首,才不在这儿浪费时间!”
种候啼笑皆非:“这好像跟我没、没关系吧!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啊……”
的确跟他没关系,这一切,他只是看客而已,没想到居然要替别人背黑锅。
“哈!你那什么眼神?我陆维凡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哎呀没工夫跟你瞎扯,快告诉我死狐狸在哪儿?这地洞七拐八绕的,难找死了!”
种候愣愣一伸指,陆维凡一溜烟跑得连灰尘都漫天飞扬了起来。
“唉!放我出去啊!唉——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