玞雅发足狂奔,这些谈话令她十分震惊,想到自己竟然是别人用来威胁齐因的筹码,更是火冒三丈。奈何自己势单力薄,法力低微,无力对抗两个高深莫测的谈话者,更可怕的是其中还有那个变化无常的阴险王后。
虽然这些日子法力有长进,但对于比自己强上不止十倍的王后来说却犹如蝼蚁,一捻就死。死倒没什么,要是真的再次被抓,用以威胁本已危机重重的齐因,那可就不妙了。所以,一定不能被抓住,可是这女人如影随形,跟得太紧,并未一举抓住她,而更像是在玩猫和老鼠的游戏。想到这里,不禁在心里大肆问候这女人的祖宗十八代。
体力极度透支的情况下,玞雅像一只热到极点的哈巴狗,伸长舌头上气不接下气,双眼竟已被汗珠模糊。向后望去,不见那女人的踪影,不禁笑出声来,这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喘气。
见前面有一凉亭,顶上一颗夜明珠照的方圆百米透亮如昼。心下暗喜,双腿无力,蹒跚挪过去,刚要坐下,眼珠突然瞪得老大。
“你你你你……你怎么……呼呼!”一口气差点噎着上不来,指着宋筱妮的手也颤个不停。
宋筱妮呵呵娇笑,眼里却射出残酷冰冷的光:“怎么跑在了你前头,是么?呵呵!本来还在想你逃去了哪里,没想到你竟又自投罗网来了,告诉我,是魏荻帮的你么?”
玞雅见她目光闪动,渐露凶光,心知不妙,忙挺胸道:“你看不起我吗?我自己逃出来的,你那什么禁咒在我眼里也只能算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哼!有手指头轻轻一捏就碎了。”
“是么?胡吹大气想帮别人,先看看你自己有没有命活过今天!”话音未落,身已飞起,双手有节律地上下挥舞,围绕其间的是一团泛黑的淡雾,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浓。浓雾间隐隐约约现出一点点惨绿的光,而在头顶那颗被压住势头的夜明珠黯淡的光芒下,更显得鬼魅异常。
玞雅清楚地记得,那是曾经见过的诡异兽首。她有些背脊发凉,转身欲往后退,迎面飞来一团幽黑,挟着刺鼻的恶臭挡住了她。她惊惧之余气急败坏地讽刺:“一个女人家怎么会练这种恶心的妖法?怪不得你那么心理变态,呀——”
一声尖叫,玞雅抓起手臂一看,并未伤着分毫,才发现是自己太咋咋呼呼了。奇怪的是那团黝黑只停留在她面前半寸处再不向前,似乎还在做着强烈却又痛苦的挣扎。转而看向宋筱妮,却见她满头大汗,竭力维持攻势,但看起来却更像是在与这团幽黑抗争。
怎么回事?玞雅看呆了眼,那团幽黑似乎力量更强大,竟慢慢往后退去。直到听到宋筱妮的惊呼,玞雅彻底傻了眼。
只见那团黑影在半尺宽的空地上停住,渐渐幻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而后渐趋清晰。玞雅揉揉眼睛,是那个素蓝袍露臂的美男子,正微笑望着她。他浑身已被血染透,笑容却依旧干净纯洁,没有瑕疵。突然,他开口说话了:
“可以叫你玞雅么?”
玞雅傻傻地连连点头,鼻头一酸,几乎掉下泪来。左脚微动,欲上前拥住他,却只听得一声断喝:“别过来!”
魏荻的声音异常紧张,吓了玞雅一跳,她乖乖停住脚步,瘪着嘴说不出话来。她还能说什么?宋筱妮治了他的罪,眼前正明摆着,虽然不清楚这是怎样一种状况,但魏荻苍白的脸色告诉她他将不久于人世。
“很难看到你这么乖,呵呵!”魏荻开起了玩笑,却累得自己咳嗽连连,一阵下来,俊脸憋得通红。
“……”
“别打断我,你身上有个碧绿色的东西叫碧龙牙,紧急情况可以把灵力输给它,它能爆发出超出自身百倍的力量。”
玞雅警惕地望向宋筱妮那边,却听魏荻说:“她被我暂时封印,没事的。后日新王登基,会有援手,暂时投靠他们……”
“什么?”
魏荻微微一笑,不以为忤,接着说:“齐因不可信,一定要逃出去!一定!”
玞雅张大嘴,一时忘了悲痛,魏荻说的话太匪夷所思,她来不及想清楚,却在这时大叫道:“是谁把你弄成这样?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教训他。”
“你打不过她的,不用为我担心,我只是要去一个地方,这里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我最放心不下你,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
魏荻的声音空洞而又沧桑,仿佛即将要离世一般。玞雅感觉到了他的异常,突然有些惊惶,“你……你在说什么?你……要去哪儿?”
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魏荻给人的印象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待人细致周到,对她更是关怀备至。如今感觉到这个静雅温柔的男人即将离去,这并非错觉,反而那般的强烈。再加上他拼命挣脱松妮的桎梏,却微笑着跟她说了这番类似遗言的话,这些都将她的思想向着一个方向指去。
想到这里,玞雅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力感,泪水再也关不住,唰唰唰地往外淌。
“别哭!我想再看你笑一次。再给我讲讲那些美丽的故事……”恬静的温润嗓音再次响起,却越来越飘忽,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我……魏荻……”玞雅狠狠掐自己,默默抹去脸上的泪痕,低头想酝酿出最甜美的笑容,偏偏止不住内心的悲伤。她狠狠地咒骂自己,突然听到一阵明快的曲调,那是魏荻最后的歌唱,将她的思绪带到那短暂而又快乐的几日里。
“传说,七月初七的晚上可以看见相会的牛郎星和织女星,而除了这一天,他们之间都隔着美丽却无情的银河。那是王母的愤怒,但璀璨的河水却是织女怎么也淌不完的泪……”
“传说,天上有十个太阳,他们是扶桑的儿子。嬉闹成性,顽皮不堪。一天,一位名叫后羿的勇将拿起弓……”
“传说,火神祝融与水神共工打了起来,共工战败,恼羞成怒之下撞倒了不周山。从此,天洪爆发,人界一片狼藉。女娲为了终止这场灾难,奔走四方,寻来五色天石,熔炼成浆……”
……
这些美丽而又哀伤的传说,在玞雅灵动的描述下活灵活现,一路上感染了魏荻,也感染了那八个傻乎乎的虎将。
“从头到尾,你的话都不多,为何今日这么多话?求你让我把这些留着,以后我们再慢慢讲……”玞雅抬起再次濡湿的泪眼,喃喃哀求。突然满眼的柔情化作凌厉的剑芒射向仍昏迷的宋筱妮,恨声道:“是不是她折磨你?我们才分开了那么一会儿,告诉我,是不是她……”
“可不可以,再笑一次,可不可以,再讲一个故事?”如诗般的嗓音缓缓地重复这一个愿望,玞雅惊觉,突然迷茫。魏荻单薄的身影正在渐渐消散,她前所未有的慌乱,伸手却想到他那声喝,讷讷收回。抬起眼眸,尤挂着晶莹泪珠的脸上绽放出如花般的笑容,似能融化春雪,也能拂起飞花,那笑容惊天绝地的美丽。
玞雅暗暗发誓,不除宋筱妮,誓不为人!此生再不愿露出如此笑容,再不愿有人见到自己纯净的笑靥,再也不会……
咬咬下唇,樱桃小嘴一开一阖,用最美的语调叙述着最坚决的故事:“炎帝有个女儿叫女娲,女娲聪颖乖巧,人见人夸。炎帝不在家时,女娲便独自玩耍,她非常想让父亲带她出去,到太阳升起的东海去看看。可是父亲忙于公事总是不能带她去。”
“这一天,女娲没告诉父亲,便一个人驾船向东海划去。海上突起狂风大浪,像山一样的滔天巨浪打翻了她的小船,她不幸被无情的大海吞没了。女娲死了,她的精魂化作了一只花脑白喙红脚爪的小鸟,日日发出“精卫、精卫”的悲鸣。从此,她被唤作精卫。”
“精卫痛恨无情的大海,为了报仇雪恨,她从发鸠山上衔了一粒小石子,一刻不停地震翅高飞,一直飞到东海。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回翔,把石子树枝投下去,一粒接着一粒,想要填平大海。”
魏荻的身影越来越淡,却始终微笑着,脸上展现出满足的表情,他笑道:“你想做精卫?”
“是!”笑容隐没在俏脸上,换作坚强和誓不罢休的决绝,再也看不到一丝悲伤。她直直注视魏荻即将消失的身影,缓缓道:“你走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魏荻在消失的最后一刻,露出了那个和煦又欢欣的笑容,照亮了一方黑暗。最后,化作闪亮的烟尘,如雾般飞散。
玞雅望着魏荻消失无踪的地方,久久未动分毫。以为自己不会哭泣,以为自己已经坚强,原来不是。这个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就这么消散了,却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相处的日子,如梭般飞逝,只恨自己没来得及抓牢。以前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到死也没有来看她一眼,而魏荻,却愿意为她付出生命,这个对比多么讽刺。她突然觉得很可笑……
魏荻温暖的目光,认真的注视,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专属的大舞台,可以尽情展现自己的魅力。
永远低醇如葡萄酒的嗓音,带着纯净的气息,为她驱走旅途的乏困和无聊。美好动人故事便成了优美的旋律自他口中吟出,清新自然,平静淡泊,不似人间所有。而这个神话般的人儿,那么爱洁净的他却要带着一身的污秽上路,这是一种怎样的折辱?
王后!这个恶毒的女人,如今对付不了她,却不代表永远打不过。她的阴谋总会被揭穿,残暴作恶之人终会得到同等的报应。
从这一刻起,玞雅教会自己,这个世界并非只有美丽的景色和善良的人心。这里,和那个勾心斗角的世界一样残酷,甚至血腥。没有人能一辈子单纯地生活在这里,不想被别人摆布,唯一的方法便是尽自己所能,变为强者。
只有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别人才会尊敬你。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为什么齐因会不择手段夺取王位,竭尽所能维持兽界的安危。这一切,除了真心爱护自己的子民,更重要的是威望。男人于世,威望高便能赢得天下的尊敬,这个世界更是如此。纵然那个人是妖,是异族,本领代表一切。
此时的玞雅突然特别想见那个让人闻之色变、惧如神祇的神将杜覃铎,那个面具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