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凌咬了咬牙根,“你别以为你强大到无敌,爷我不怕你!”
上官陌看过去一眼,依旧是极淡,“我倒没有强大到无敌,只不过从你手上夺一盘子糕的本事还是有的。不过你若是应我一件小事,我就勉强一下不夺你手中的糕了。”
“何事?你先说说看。”墨凌有些警惕地看着上官陌,他绝不会天真地认为上官陌口中的小事会是小事。
“唔。真的只是一件小事。而且对你来说还是件好事。”他悠悠看了墨凌一眼,继续道:“苏浅她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希望你和月隐能成就好事。她为这事很是上心。我实在不想看她一天到晚闲操心,所以,你若应了此事,我就权且吃一次亏,你手中那盘子糕就送你了。”
护着糕盘子的手触电一般缩了回去。抬眼狠狠瞪了一眼悠哉悠哉的上官陌,又看了一眼正优雅地吃一口糕就一口桂花酒的月隐,把糕盘子往桌子中央狠狠一推,牙根咬的咯吱响:“算你狠,爷不吃了。”
甩手离了桌子,足尖一点,身影如风般掠走了。
不幸躺着也中枪的月隐脸先是一红,再是一白。红时娇羞如一朵红莲真好看,白时幽然如一朵白莲也真好看。可惜墨凌没看见。
上官陌看了一眼脸色忽红忽白的月隐,安慰道:“你也不必气馁,他不过是一时想不开罢了。”
大约身在上官陌这个位置从来不必做安慰人这种事,偶尔需要安慰苏浅时一般是用些情意绵绵的情话,是以一向做事以分寸把握极好而著称的上官陌这句安慰人的话说的实在不怎么像样。本就又羞又恼的月隐一下子坐不住了,甩袖子起身懊恼地离席而去。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端起一盘子糕,恼道:“公主可没不许我吃桂花糕,这个我带走了。”捧着糕愤愤然就走了。
一众人都抬头看了看她。诧异这个冷面女郎居然也有这等生气发怒的时候。
上官陌深觉这个气月隐生的莫名。或者,是在生墨凌的气?不过那都是和他无关的事。他自然不会纠结。掸了掸衣袂上沾的月桂花,他悠悠站起身,“师弟可以多喝一点,这个桂花酒还是不错的。我就不相陪了。晚间走时就不相送了。”
上官皓月摆了摆手,轻笑道:“你去吧。”
上官陌慢慢悠悠往卧房晃去,月白的衣衫上又飘落几朵月桂花,那一副懒洋洋温吞吞的身影在身后这些人看来却仿若画中仙一般,倒不知是画里的仙人误入了十丈软红,还是十丈软红入了仙人画中。
月隐捧着那一碟子糕却直直去了墨凌的房间。
虽然她在上官陌手下接受的是极为严苛的训练,早被练得心如止水进退得宜。但墨凌那一手弃糕也不肯要她的大爷做派,着实伤人,就算是她冷心冷情也要怒上一怒的。
没好气地叩了叩门,里面传出墨凌不大高兴的声音:“进。”
月隐便端着糕推门走了进去。脸上带着三分冷七分淡,将糕重重地往桌上一搁,声音听不出喜怒:“这个给你。就算是还你将我带出险境的人情。这是公主亲手所做,抵你的人情当不至于落了下乘。当然,我借别人的东西来还你的人情有些不大地道,不过我窃以为别的报恩方法你大约会不大喜欢。”顿了顿,叹了一声又补充道:“今日起咱们算是两清了,我并不欠你什么了。至于公主想要撮合你我的事,还望你坚持住你自己的原则吧。”
她一大段话说的既干且脆,既直且白,毫不拖泥带水。
虽然话不好听,但感谢的心意却是发自内心的。
说起那日墨凌救她出险境的事,却真的是挺险。
那日,月隐受苏浅之命跟踪祖璃,在鬼魅森林奔波了几日夜,见祖璃大军一直往东丝毫没有停住的意思,看行军的方向大约是想东下出海。
她追踪过程中倒是未被祖璃发现。大约因为祖璃伤的的确不轻吧,况她轻功也是极佳的。谁知追了一段,却掉入了祖璃设下的阵法中。
祖璃设那个阵法的意思应该是怕有追兵,阻断追兵之意。没想到没有追兵追他们,却拦住了一个月隐。
她虽武功高绝,于阵法上却实在稀松。在里面困了一夜,伤及本元也未能出阵。奄奄一息之际,幸得赶来的墨凌相救,才出了阵法。墨凌将她带回乾州,她养伤两日,今日才将将可以下床活动。
墨凌本来正低着头看一本卷宗,月隐进来时他眼风扫见是她,却也未抬头。听完她的一番话才抬起头,脑子一时有点儿发蒙,睁大了一双魅惑人的美眸。
月姑娘今日说话忒直白,忒火爆,大有苏浅发怒时口不择言的风姿。墨凌暗叹着近朱者未必会赤,近墨者大半会黑。
“唔”了一声,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淡淡道:“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你并不欠我什么,实在不必将那件事记挂在心上。”他眸光掠过那一盘子糕,微不可见地闪过些什么,然后便隐在了凤眸深处。
“这桂花糕你还是拿走吧。我并不需要。”他声音听上去更淡了一些。
似乎早料到墨凌会有这么一说,月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虽然是公主的命令,救了我却也是事实。我月隐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既然你不要这盘桂花糕,那就等来日再以别的方式报答你吧。”
月隐事后想了许久,不知当时何以会说出那么一番话来。
她初时对于墨凌的认知,是来自月魄及其他同门那里听到的些许传闻,知他长相好,武功好,头脑也好。胆子却尤为好。因为敢同他们西月太子争女人,那胆子绝非一般二般的人敢有的。
但她当初对他确实未抱什么男女间的想法,只是单纯觉得蛮崇拜这人,有些想要结交一下的意思。是以后来苏浅给两人保媒拉纤,令她大吃一惊,古井无波的心瞬间荡起滔天巨浪,对于墨凌此人,还未相见,便抱了三分的怯七分的羞,盼相见又怕相见。及至初相见,是在苏浅和上官陌吵架的那天。她眼中见到的他绝美倾城,嚣张姿态亦是令人不敢直视。她直觉的和他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的层次。而最令她吃惊的便是他对苏浅的态度。即便不通情事的她,也深深觉出他的一腔子情意已到了忘我的境地。
自那日后,她只想着还是同他撇清关系些好。终究情爱这些东西于她们这些刀头上舔血的人是奢侈的。
是以墨凌救下她之后,她想的是此恩能报则报,不能报便作罢,重要的是离他远些才好。
想了许久,月隐快刀斩乱麻地将原因归结于,她这个人不善于欠人情,所以才会说了那么一番话。至于那别的报恩方式是什么方式,她也并未细想,但她觉得墨凌当时一定是误会了。因为那时墨凌用他那美艳无双的眸子端量了她许久,直看的她手足无措,颊上飞了两团红云,才慢悠悠道:“那我还是收下这盘子糕吧。虽然你这恩报的也太取巧了些,但也不失为投我所好。”抿着唇冥思了一刻,又点头道:“嗯,我还是蛮喜欢你报恩的这盘子糕的。”
月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别扭的情绪。那情绪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因为以前似乎没有过这种情绪。
后来墨凌拈起一块桂花糕递给她,语气趋于温和,“这糕做的太过甜腻,我其实是不大喜欢的。争这碟子糕也不过是想令上官陌醋一醋。不过不知他近来怎的转了性子,不甚吃这些干醋了。你们女孩子大约都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你替我吃一些吧,别浪费了。”
月隐就吃了一块糕,觉得真是甜的腻人。大概公主把蜂蜜罐子都淘澄干净了搁在这糕里了。
墨凌又很好心地递给她一杯凉茶,嘱了一句:“你内伤颇重,还是少喝些酒吧。”
除了面对上官陌和苏浅时,墨凌其实并不是个别扭的人,多半时候他其实是活泼多话且谦和的性子。
月隐有些晕乎。
从小到大似乎没大有人对她这么细心温和。她和月魄同为孤儿,八九岁上被上官陌从一座破庙里捡回来,搁在暗夜门接受训练教导,那些个师父都是极严厉严苛的,她其实从小没得到过多少温暖。是以性子也是偏于冷淡的。
桂花糕甜得喉咙有些发腻,她猛灌两口凉茶,始觉舒爽畅快。
“喜欢你就多吃些。”墨凌将糕盘子推到她面前,“我有些事要忙,你自便。”他淡淡说了一句,便埋首于卷宗之中。
月隐望着他,有些怔愣。
她见过墨凌握剑时的风姿,于俊美中透着冷肃,冷肃中又有些凌厉。她那时困在阵中,狼狈且有些迷糊,看着墨凌手执薄如蝉翼半透明的冰翼剑从天而降,剑光点点如寒星,恍惚间她只觉天神降临一般,风姿绝世,晃得她睁不开眼。此时见他埋首卷宗,手下笔走龙蛇,有些许诗画般的书卷气,又有些跳脱十丈软红外凌驾芸芸众生之上的仙气。如此男子,便是在上官陌楚渊等人面前,亦是不逊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