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攻心计都学会了,果然不是先前那个活泼天真的小丫头了。苏浅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曾经,她最羡慕的,便是她天真直率的性子,那是她苏浅今生都不可能拥有的。但楚若羽上了白蒙的花轿的那一刻,苏浅便知道,她这一生,将再不可能是那个快活的若羽了。只是,她没想到,那个小姑娘,她也学会了耍计谋。
上官皓月却是淡淡哼笑了一声,“楚帝天纵英才,我去也是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在我师兄府上,好酒好菜、好风好景来得快意悠闲些。白夫人可转告家父,就说他受累了。”
“既是不同我们去,还请上官少皇让一让路。”楚若羽客气地道。
上官皓月未搭理她,笑看着苏浅,由衷地打趣道:“浅萝,你也有今天。啧啧。”
苏浅白了他一眼:“我为什么不能有今天?你要是能救下我,就救一救,你要是没把握救得了我,就让一让,少说风凉话,让我们赶紧过去。被人卡着脖子的滋味不好受。”
苏浅作势咳了一声,没拿捏得好,一口口水呛住了,咳得她脸红脖子粗的。
楚若羽卡在她脖子上的手又收了收,警惕地望着上官皓月:“你不要妄动,否则我会杀了她的!”
苏浅的衣袖一滑,绿漪剑到了手上。楚若羽一惊,手又紧了紧。
苏浅再咳了两声,却只是道:“来,用这个,你卡着我的滋味太难受了。”
上官皓月打量了楚若羽两眼,悠悠道:“浅萝,你又用这将计就计的一招。楚帝大约是算准了你一定会将计就计跟着白夫人走,好去楚营探一探虚实,所以才放心地让白夫人一个人来劫你。可你不怕师兄他一怒之下就不要你了么?”
楚若羽望着苏浅手上的绿漪剑,就有点愣神。
还能悠然自得地袖出绿漪剑,确然不像被人胁迫的样子。
苏浅瞪了上官皓月一眼,斥道:“你也把我想的忒能了。我哪里想得到若羽会对我动手?一个措手不及就成这样了。还累你去向上官陌说一声,劳他镇定点,好想法子去救我一救。我可不想过俘虏的日子。”
上官皓月点点头:“放心,一定。”他朝楚若羽努努嘴,道:“你还是拿剑卡着她的脖子吧,她都快被你卡得喘不上来气了。”
喘不上来气还这么多话,上官皓月在心里狠狠佩服了一把苏浅。
楚若羽有些晃神,却还是从善如流地去拿苏浅手上的剑了。先不管要不要用这把剑,这剑在苏浅手上,就是对她的危险,她必须下了她的剑。
苏浅手上的剑却啪地一翻,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滑刺向楚若羽的肋下,楚若羽一惊,卡住苏浅脖子的手不由得松开,身体一侧躲避苏浅的攻击。
两个人打在了一处。
上官皓月袖手一旁,悠然自得地看她俩不大精彩的打斗。
虚虚实实,恕他看不透浅萝究竟是存的什么心思。如果她就此跟楚若羽去了,他可以肯定她就是将计就计去探虚实的。可她这又脱出了人家的控制打了起来。况他相信凭楚若羽的伎俩,无论是武功还是计谋,都不可能制住苏浅的。他想看看浅萝她存的是什么心思。
楚若羽很快连招架之功也没有了。即便拜在了上官容韵的座下,她又怎么可能是自小浸淫在权力顶峰漩涡中心的苏浅的对手。
苏浅虚晃一个招式,两根手指夹住楚若羽手执绿漪剑的虎口处一拨,不过是稍稍用了些力道,楚若羽只觉虎口处一阵麻疼,绿漪剑应声而落,苏浅另一只手一抬,握起下落的绿漪剑,从容飘离楚若羽身边三尺,缓声道:“我上次因绿漪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害得上官陌险些与我碧落黄泉不相认,若这次还栽在这上头,也就忒不长进,不值得上官陌待我的一片心了。若羽,本来呢,我是想要如阿皓所说,去你皇帝哥哥那里叙一叙旧、探一探虚实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上官陌说过,一切有他在,让我安心给他守好内宅就好,我不愿再悖他的意思,你还是自己回去吧。”
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给楚渊表哥带句话,我们,还是不见的好。”
楚若羽咬着嘴唇,将唇色饱满的嘴唇咬得如一朵梨蕊白没有血色,半晌,才颓丧地道:“我哥哥不让我来,说我不是你的对手,带不走你的。我还兀自不信,以为借着你对我的那点愧疚之心以及爱护之心可以打你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我果然是在你手上连一招也走不上,全被你耍在手心里。浅姐姐,我是立下了军令状来的,倘或带不走你,便自裁以谢军前。既然是浅姐姐不准备和我走,我又不是浅姐姐对手,就请浅姐姐杀了我吧,横竖我也是要领一死的。能死在浅姐姐手上,也算是对先前所犯之过赎罪了。”
上官皓月挑眉看着苏浅。楚若羽这明显有耍赖皮嫌疑的一招,无疑是对苏浅最有杀伤力的。
苏浅对她有愧,自然是不会看着她死的。
但上官皓月又衷心觉得,苏浅心硬到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屈服的人、脸皮厚到食言而肥绝不脸红的人,再如何有杀伤力的招数,也需看她老人家的心情才奏效。
恕他今日看不出她老人家的心情。
况,上官皓月还晓得苏浅有一逆鳞。因着自小经历了各种生死胁迫,她最不喜的就是被人或软或硬地威胁。今日楚若羽这招,也算是威胁了。
不晓得有没有触到苏浅的逆鳞。
苏浅手搭凉棚望望日色,愁眉不展地道:“天不早了,上官陌还没有回来。我要去给他准备晚膳了。若羽你请自便吧。”
她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道:“对了,提醒你一句,若羽,上官陌他最是有洁癖,不喜人把他的东西弄脏了。这地,是他的,你别在这里弄出血腥来惹他厌烦。”
无情的话说起来当真如刀子般锋利。
楚若羽嚅了嚅唇,站在原地不晓得如何是好。
上官皓月耸了耸肩,追着苏浅去了,追了一步,觉得不对,又改变方向朝着打得正热闹的他的客房去了。
苏浅走了没两步,一阵凛冽风声便迎头呼啸而至。苏浅身形拔起疾往后退。这样凛冽的掌风,连她都不敢硬接。
来的人武功不在她之下。
一退之间,来的人已经落在她面前。
魁梧的身材,俊朗的面容,如果不是太熟悉,苏浅一定会想要结交。
宛幽城逃遁了的苏启阳。如今投在了楚渊麾下。或者,应该说,早就投在了楚渊麾下。
楚渊为什么会用苏启阳这样臭名昭著的人,上官皓月不理解,苏浅却十分理解。早在几年前,她未到楚国做质子的时候,就已经想要将他招到麾下了。且那时她已经将他招到麾下,将戎州城五十万兵马的兵符交在了他手上。是后来上官陌从中运筹,才将他又调出戎州,并暗示她这个人不能用,她才没有继续用下去。彼时他还和上官陌是交情不错的朋友。
相貌堂堂、功夫好、学识好、谦恭有礼、最重要是个胸有丘壑的将才,这样的人,为何就助纣为虐同苏允洛为祸人间了呢?
苏浅有时候闲下来替他想想,觉得可能是因他出身的问题。有那样一个老子,他又能怎么办?
但上官陌也有那样一个老子,为什么他就没有长成一个有本事的混蛋,反倒深怀悲悯之心呢?
她归咎于是上官陌底子好。
可见将一个人的好坏硬往出身上扯确然是太牵强了些。
上官皓月停住了脚步看过来。嘴角挑了一挑。苏浅她,真是将什么都算到了极致。她应该是早就算到了楚渊不可能让楚若羽一个人来,她就算是想要去楚渊的营里给上官陌做个内应,也不会是随楚若羽这样的小女子去。她如何也是要想办法将楚渊派来的大人物赚出来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丢人现眼的,他上官皓月又被她利用了一把。
不晓得倘或今日他不出来堵住她们说那样一番话,苏浅又会找什么样的借口反悔,逼得楚若羽和她打一架。
她总有各种各样令人意想不到的办法。
上官少皇叹了一声。也就他那个师兄敢娶这样的女子。
苏启阳站在苏浅面前,依旧是英气逼人的模样,说话也还带了三分客气:“启阳真不知现在该如何称呼昔日的长公主了。”
苏浅淡然一笑:“称呼什么的,随意就好。不过,我喜欢别人叫我上官夫人。能冠上上官陌的姓氏,是我毕生之所求。”
在场的无不抽搐嘴角。这女人真是……太不靠谱了。
“那,上官夫人,启阳能不能请您去一趟楚营呢?”
“算了吧,请我去楚营是假,我楚渊表哥怕是这辈子都不想看见我,尤其是现在,他躲我都来不及呢。苏将军你想请那位去楚营才是真吧?”
苏浅指了指正朝这边走过来的上官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