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三掩在腿上的眼珠子滚了滚,抬起头来道:“太子妃,属下刚才说的徐银不是别人,就是外面赶车的那位,年纪不大心眼儿不少,这欺上瞒下的货此时还不肯承认他就是修罗十三的人。”
关键时刻罗小三的围魏救赵用的及时,用的好,让就算是明知他在岔开话题的苏浅欣然地中了他的计策,将矛头指向了帘外赶车的徐银。
被标榜人小鬼大的徐银将牙齿磨得咯吱响,愠怒道:“怪不得凤七姐姐和戚苍哥哥都说罗小三你就是个反骨仔,若是上战场你铁定不是逃兵就是投降派,出卖战友的事你干起来一点就不觉得臊得慌?”
罗小三当仁不让地喊了回去:“你丫才是个胆小鬼呢。你说你为什么不敢在太子妃面前承认你是修罗十三的人?不就是怕暴露了身份回去遭太子殿下的罚么?不错,太子殿下是说过要亲自和太子妃介绍咱们,但在太子妃面前你还逞什么能,你再长一千分能耐太子妃也能一眼把你的身份看穿!”
苏浅一脑门黑线,深刻觉得上官陌之所以不说起十三修罗的事,绝不是在故弄玄虚,而是实实在在怕丢人。这一个个的,真是叫人不省心。今日见到三个,已有一个马屁精再加一个臭屁精,不知道十三个凑齐了得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致。
徐银的声音悲愤中带着点稚气:“太子妃,属下这就停车向您赔礼道歉。”
苏浅忙道:“别,千万别,你能快一点赶路,比和我道一百个歉都强,我这日赶夜赶的,就为能快点儿见你们太子,你若要给我耽搁了我找谁哭去?”
早知道准太子妃是个敢说敢做的,在楚国连楚皇都敢斥责,但真正身临其境体验一下她说话的本事,罗小三卓覃徐银都有些被唬得一呆一呆的。就算是他们,男人中的翘楚,若是思慕一个女子也绝对会羞于挂在嘴边上说,他们的准太子妃却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随意。
这女子……唉,全天下大概只有他们伟大的太子能消受得住。
“太子妃,您不问问太子殿下的近况么?”罗小三问得小心翼翼。
苏浅天南海北胡扯一通,却只字未问关于上官陌的事情,不仅罗小三三人憋在肚子里好奇,连上官皓月也有些好奇,目光定在苏浅脸上。
苏浅抿了抿嘴角,水样的眸子里有些空荡,看不出什么情绪。
罗小三自问自答道:“其实,来之前,我们问过太子殿下,如果您问起他的情况,我们要怎么回答。您猜殿下他说什么?他说,您绝对不会问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因为您不想从别人口中得到关于他的消息。”
车厢里有一瞬沉寂,静得只闻马蹄嘚嘚和呼啸的风声。
卓覃无声地白了罗小三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人的嘴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苏浅心里有些泄气。数日没有他的消息,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只不过面上还得装出个不在意的样子来,唬一唬身边那些人,为潜出楚国做些准备。但即使着急,她的确是不想从别人口中得到关于他的消息。他是她最亲近的人,她不希望关于他她只能听别人说。有几瞬,她想,就算是听别人说也好,她也要先知道他的境况再说,却每每要问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心里有个声音一直说,等等,再等等,就快要见到他了,多不过到春年,就能见面了。是好是坏,见面就都知道了。
她双手覆在脸上,头微微低着。手指在轻微地抖颤。
罗小三的话将她坚强的外衣彻底剥落。半晌,从她指缝中逸出个轻飘飘的声音:“小罗,他还好吧?”
罗小三刚要回答,她忽然放开覆在脸上的双手,似轻叹了一声,摆摆手道:“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我不想听。”
一车的沉寂。
傍晚马车到达一个繁华的城。今夜是小年夜,苏浅不再坚持赶路,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客栈是上官陌的生意,为了安全起见,罗小三安排的。青门在西月的生意不比在其它三个国家做得顺风顺水,一则因为西月是上官陌的地盘,苏浅不甚愿意涉足;再则上官屠那只老狐狸反垄断功夫做的极好,令青门在西月的发展屡屡受阻。这个看上去很繁华的城就没有青门任何生意。
第一次住在上官陌的客栈里,苏浅心头别有一番滋味。特意叫厨房做了几个拿手的菜,点了几壶此地最负盛名的烈酒,几个人在包厢里围坐共饮。苏浅一贯是个要么不喝酒,喝酒便不大节制的。全仗着她的好酒量。喝得小罗小卓小银几人连呼过瘾。连埋完了活人回来的墨翼也多贪了几杯。原因嘛,埋活人真不是活人能干的事儿,多喝几杯压压受惊的小心肝。
苏浅在书上了解过,西月的小年夜和别国略有不同。这一夜西月民间各地都组织人举行一项叫做祭神的活动,包括皇宫也行这种祭祀活动,祭的是哪路神仙书中却各说纷纭。为这事苏浅还特地向西月政界权威人物太子上官陌请教过。据这位西月未来接班人所说,祭的乃是一位上古时代为守护这片大陆而寂灭的女神仙,千万年来人们一直幻想通过这种祭祀活动唤醒女神仙已寂灭的神魂。上官陌说过,且不论这世上有没有神仙,单就这种祭祀招魂的说法就很荒诞。但因是寄托着人们的美好心愿,倒不好对这项千古流传下来的活动有什么微词。
苏浅一向对各类节日不大感冒,却独独对西月的一些特殊节日感兴趣。究其原因,无非因为一个上官陌。因满腔满心都是上官陌这个人,连带他生活的地方,这地方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带给她不同寻常的感受。自踏上这片土地,只觉得呼吸一下都会使人悸动不已。她不知道每一年西月皇宫中举行这种祭祀活动的时候他参不参加,但她想,有朝一日若他为帝,不得不参加这种活动的时候,她一定要站在他身边,和他共祈神天。
今夜的烈酒很是不一般,喝下肚如烈火灼烧一般,几壶酒饮罢已小小地飘飘然起来。又奇异的并不上头,灵台似处于明镜台前一般,有一种晃眼的清明。借着酒力,苏浅非要上街头一睹祭神的活动。
小罗几人虽不了解她一向说一不二的性子,但也不好以下犯上忤逆于她,好歹都是修罗十三的人,又是身处西月,他们自己的地盘,若怕被人欺负了去,不混也罢。当下便欣然答应前往。
上官皓月小酒喝得也很到位,正有意到清凉街头散一散酒气,端量着披头散发的苏浅,只提了一个要求:“好歹是出门,你还是注意一下形象吧。虽不是公主身份示人,也不能扮女鬼上街吓人吧。今夜是祭神,又不是祭鬼。”
苏浅气怒地瞪了他一眼,扭身往卧房梳妆去了。唉,梳头这项事业,是她穷一生也不可能攻破的难关。叹了一声,以前有莲儿,后来上官陌也会给她梳,离了他们,她真的就成了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了。
上官皓月在后面补了一句:“你还是梳个男子的发髻吧,女子发式花样太繁复,怕你梳到天亮也梳不成。”
真是多余的一句,摆明是嘲笑苏大公主的。
苏浅跺着脚反身对他甩出样暗器,他没敢去接,也没敢躲,生受了。暗器正打在他发间羊脂玉簪子上,簪子应声而落,墨发倏然散开,流风回雪般垂下来。那一刹那,姿容若惑人心魂的妖孽一般。苏浅嘴角微挑笑了一声,一手隔空取物将粘在他发梢的暗器重捞回手中,摇曳着修长身姿回房束发去了。
上官皓月无奈地揉着眉心。她出手时他看得清楚,那枚所谓暗器,正是他送她的生辰礼,只是上面淬了她的一丝鲜血。她的鲜血,那是世上无药可解的毒,他哪里敢去碰触。若是躲了,只怕那枚玉佩只得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理该十分生气的上官少皇,脑子却滴溜溜三百六十度大回环,想到的是苏浅居然随身携带着他送的玉佩,想来是十分喜欢并珍惜他送的礼物。一时感动又感慨,竟直接忽略了她拿他送的玉佩淬了她的毒血当暗器丢他的事实。
诚然,苏浅确是很珍惜抠门的上官少皇所送的礼物。但如果现在把苏浅衣服里外翻一遍,金银玉器等物指不定就能装满个百宝箱。可见这珍惜未必就比她珍惜一锭银子重到哪儿去。
房间里却是只响起了一连串的惊艳声,并没有人嘲笑,上官皓月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踏着优雅的步子梳妆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如可预见的一般,上官皓月和苏浅几乎同时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但显然相同的时间里做着相同的事效率却因人而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