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两条弯弯的柳叶眉皱得更深,有些愤愤不平道,“这些贪官污吏,食君之禄,却不能担君之忧,竟弃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不管不顾。”
听了她的话,安秉生却不以为然,似乎这样的风气实属寻常,只是温声对同心道,“心儿,你先回去吧,这瘟疫很容易传染,我怕……”
“安大哥,我何曾不知这病的严重性,只是你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这么多的病人,让我留下来帮你,否则我不会安心的。”同心一脸坚持道。
安秉生虽然有些担忧,但还是答应了,他知道同心非贪生怕死之辈,怎会一个人离去。
况且山路险且阻,他又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回去呢?
在村子里,安秉生一面采集路边生长的草药,一面打听奶娘的下落。
而同心则负责煎药,照顾病人。
村子不大,几经打探之下,便寻到了奶娘的住处。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间破旧的茅草屋中,推门而入,只见床榻之上的老妇已是奄奄一息。
“奶娘。”安秉生顿在门口,愣愣低唤,随即快步移至床榻,急忙施针才托住了她的一口余气。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奶娘才慢慢睁开布满皱纹的双眼,瞧见眼前的男子,眸底闪过一丝喜悦,“少爷!您终于来了!”
“奶娘,为什么现在才告知于我?您都病地这般重了。”安秉生心痛地轻责道。
奶娘伸出干枯又粗糙的手抚摸着安秉生的脸庞,强忍疫症的痛苦,弱声道,“瘟疫的危害无人不晓,我怎么忍心看着你有一丝的危险呢?可是…可是有一件事一直藏在我的心底快二十年了,倘若现在不说,恐怕这个秘密就要随我一同埋进黄土了。”
“奶娘,究竟是何事?”安秉生微微敛下眉头,有些急迫地问道。
奶娘望了望身旁的同心,欲言又止。
安秉生看出了她的顾虑,急忙温声言道,“奶娘,这位姑娘叫心儿,她与我同甘共苦,早就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奶娘稍稍放松了警惕,无力却又慈祥地笑道,“耽误了这么些年,少爷是该成家了。”
同心连忙冲奶娘摇摇头,却见她依旧一脸慈祥地打量着自己,已是将死之人,肯定也希望看到亲手带大的孩子能够成家立业,开始不忍心拒绝,反而握住她另一只苍白无力又干枯粗糙的手。
“其实这场瘟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奶娘骤然严肃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恨意与懊悔,“我是这世上唯一知晓她秘密的人,本来应该信守承诺,一辈子不对任何人提起,可是,是她逼我,是她赶尽杀绝,我绝不能让她再害其他人,少爷你要帮我!”
安秉生握住奶娘另一只颤抖不已的手,连连点头。
同心听闻后也是大惊失色,究竟是何人可以视人命如草芥,暗箱操作,让一个村子的人都相继染上了瘟疫?
奶娘压制着自己悲愤激动的情绪,回首往事,“其实老爷在与夫人成亲之前,曾与一位官家小姐两情相悦。”
同心静静听着,奶娘口中的‘老爷和夫人’应该是安秉生的阿玛与额娘吧。
“可是那位小姐的父亲嫌弃老爷当年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大夫,便阻止了他们来往。后来那位小姐进了宫,老爷仍旧对她念念不忘,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进了太医院,只求今生可以远远地守候在她的身边。”
太医院?皇宫?
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涌上同心的心头,奶娘口中的那位‘老爷爱慕的小姐’是否自己也认识?
只见奶娘的眼角闪现出一丝泪光,有些怆然道,“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那位小姐才坐到嫔的位置,便被当时的雍正皇帝遣出宫,入寺修行。寺庙十分的生活十分凄苦,老爷的心中始终放不下她,常常冒着生命危险去探望,这一来二往,两人埋藏心底的情愫又被唤醒。最终二人暗结珠胎,犯下了此生都不可挽回的错误。”
雍正爷的后宫竟有这般秘闻,恐怕他至死也不知自己女人的背叛吧,同心无奈地摇摇头。
本是一脸严肃奶娘,忽的挂上一抹慈祥的笑容,“后来他们悄悄生了一个女儿,那孩子长得可水灵了,那年你才七岁。在府中老爷最信任我,便把我派去照顾她们,还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告知于我。”
七岁?安秉生默默地点了点头,七岁那年因为奶娘的离去,他还为此哭闹了好一阵子。
原来奶娘是被阿玛支走去照顾另外的孩子了。
“我们三人躲在离寺庙不远的山洞内,所有人都以为皇上的废妃得了麻风病,大家是惧而远之,无人敢靠近。就这样我们三人于山洞内生活了四年,洞中的生活暗无天日,比寺庙凄苦百倍,虽说老爷时常会来看望我们,可是那位小姐最终还是忍受不了这种毫无希望的日子,便抛下四岁的女儿一走了之。”
“那后来呢?”安秉生越发好奇,心里有些不安,毕竟还是有些不信那个一直敬仰的阿玛竟会背叛自己额娘。
“后来老爷在京城的郊外买了一栋宅子,让我抚养他们的女儿。”奶娘的气息逐渐微弱。
“原来阿玛经常派我去郊外给您送东西,还嘱咐我教导柔儿妹妹研习花草茶,竟是有这般缘故在里头。”安秉生缓声道,怪不得四年后,他又如愿见到了奶娘,只是那个时候,奶娘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小女娃,他还以为那个小女娃是奶娘的孩子呢?
听了奶娘今日所言的种种,微顿后,恍然大悟,“原来柔儿……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是!”奶娘突然紧紧拽住安秉生的袖子,眸底却无端多了几许恨意,“可是,柔儿的母亲不知因为何故,再度重返宫中,她不放心我们如此招人耳目,便派人告知我们平时只能住在城郊的破庙中,等少爷您来探望的时候,在换上华装丽服在宅子里住上一日。”
“这些我都忍了,可她还是怕这些秘密暴露,竟设计陷害老爷。我的命都是老爷救的,本打算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可是一年前我在老家听闻老爷全家满门斩首的消息,如今她位高权重,我才知道是她的阴谋。”
奶娘的泪水充满了整个眼眶,“这么多年,我抚养柔儿到十六岁便孤身一人回到老家,隐姓埋名,可是她还是不肯放过我,她怕我向身边的人泄露,便投了疫毒害了全村的人,她怎么…怎么可以这么狠,少爷,一定要为老爷报…”
“她是宫里的何人?”同心心里浮现出隐隐的不安,急切追问。
“她是…她是…”
奶娘鼓起肿胀的双眼,停止了呼吸,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珠异常的恐怖,可听了故事后,同心的怜悯之情由然而生。
安秉生早已是泪流满面,狠狠地盯着前方,轻轻用手合上了奶娘的双眼。
听完这个故事,还是关于皇宫的故事,同心心里疑问遍生。
一年前安秉生一家满门抄斩究竟所为何事?
奶娘口中的宫中女子究竟是谁?
还有安秉生的妹妹后来又去了哪里?
太多的疑问想要得到一一解答,可是唯一知晓这事的人都已离世,同心感到有些可惜,可是自己已不是皇宫的人了,即便是知道了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同心释然一笑,暂时放下了所有的疑惑。
安秉生怀着沉重的心情,安葬了养育自己七年的奶娘后并未离开连花村,而是决定住下来医治这场来势汹汹的瘟疫,自然同心也守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
抛开了皇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数月,如今照顾起病人来也是得心应手。
同心带领着未染瘟疫的人上山割艾草,又领着众人焚烧病人接触过的物品,还亲自给病人喂药。
安秉生一边要忙着给村民抓药,一边还要监督着同心喝下自己亲手煮的防止感染的草药,忙得整日整夜都不得空闲。
在几日的辛劳下,疫情得到了一点控制,众人的脸上终于洋溢出几分笑容,同心兴致盎然地给村里的孩子们讲起了许多古老的故事,看到孩子们脸上天真烂漫的笑容,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他们还好吗?
他会一如既往的疼爱他们吗?
一阵苦涩悄然涌上心头。
……
“大哥,二哥,我们一起去御花园抓蛐蛐可好?”趁着周少卿去方便的空当,古灵精怪的和敬突然提议到。
“这不太好吧,要是先生知道了,肯定会受罚的。”永璜倏地皱着小脸,温声劝阻道。
“不会的,只要大哥你不说,和敬也不说,没人会知道的。”永琏拉着永璜的手苦苦哀求道。
和敬也顺势扯着永璜的手臂,“大哥,去嘛去嘛,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永璜拗不过这对弟妹,只好点点头,一同跑了出去。
冬去春来,准眼间又到了初夏,照耀在紫禁城的阳光,又忽然变得火辣辣起来。
养心殿内,因为这一桌子的奏折,弘历几乎一个晚上没有合眼了。
“皇上,大事不好了!”陆九英已是很长时间没有这样毛毛躁躁了。
弘历微微皱眉,不耐烦道,“何事如此惊慌?”
陆九英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呈现,像他这种常年伴君左右的奴才,早就练就了与主子同喜同悲的境界,无人可以猜透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弘历却有些厌恶他的这副模样,厉声道,“说!”
“嘉嫔娘娘,她…她小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