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风扬驽马而行,一路疾驰,绕过淮楠县城后,便望见一大片绿油油的葱翠田垄,田垄尽头,是依稀可见的屋舍轮廓。
路口的黑石碑依然矗立着,“小沛镇”这三个朱红色的大字映入李风扬的眼眸,他心中一喜,转瞬间便来到小镇前。
时已近黄昏,西落的夕阳照耀下,小沛镇显得一派欣欣向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李风扬翻身下马,牵着枣红马快步走向小镇的最东面。
东面大宅,砖白瓦红,宅门前有一块牌匾高高挂着,上书一个金漆的大字:颜!
李风扬先是一怔,随即心中了然。
“原来老伯和宝儿都是颜姓啊。”他自言自语着,将枣红马栓在一旁的马桩上,便走进颜宅。
阔别数月,如今的颜宅里多了不少人,有些老面孔,也有些新面孔。李风扬未受阻拦,一边走一边打量,他蓦然觉得门房的身影有些熟悉,一时半会却又是想不起来。
直到门房冲他憨笑,李风扬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曾经向他赠剑的邋遢胖汉吗,想不到现在竟也住在颜宅里。
很快李风扬又发现一个熟人,是曾赠以烈酒为他壮行的老者,成了宅内的大管事,在指挥着一群仆妇,他冲李风扬微笑颔首,但并未上前说话。
李风扬的心中已有一股淡淡的温馨感弥漫开来,他嘴角弯起,不由得加快步伐,向内院走去。
穿过一条不长不短的回廊,再绕过前堂,便到了内院。
这是一座规格稍小的院落,虽然不大,却十分雅致,李风扬站在门口,向内望去,只见院落的中央挖了一个清澈的池塘。池水上浮着片片莲叶,朵朵莲花含苞待放,才露尖尖角。池边栽种着六、七株杨柳,碧绿的柳枝垂落,形成一片绿荫。绿荫里,摆放着石桌石凳,还有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裴青青端坐在石凳上,在教宝儿念词,她一字一句地念着,声音清幽,透出浓浓的相思之意,她褪下了大红衣袍,改穿青裳,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衣裳显得轻薄,是纱制的,荡漾着朦胧之美。
瓷娃娃样儿的宝儿趴在石椅上,一只手杵着红润的腮帮子,正跟着念诵诗词。
一大一小两名女孩,与这满园景致相衬,如梦似幻,美轮美奂,李风扬站在门前,望着这幅画面,只觉整个身心都被满满的温馨之意包裹,在禁神海岛中的迷惘和低沉,在这一刻,完完全全的被冲淡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宝儿念到一半,似有所感,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的一转,望向门前,顿时惊喜地跳起来,兴高采烈地大叫道:“大哥哥,你终于回来啦!”
未及多言,李风扬便见一个小巧的身影飞奔过来,扑了他满怀,宝儿将头深深地埋在李风扬怀里,过了好久才仰起小脑袋,傻笑道:“大哥哥,我好想你呀!”
“我也想你啊。”李风扬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在宝儿欢呼的时候,裴青青就猛然转身,一路小跑,直来到李风扬身后,她才渐渐放缓了脚步,只是一双带着朦胧水雾的眸子,始终不愿离前者半分,仿佛是要将数月离别相思,全都看回来。
宝儿嘻嘻笑着,时不时地看向李风扬,又望向裴青青,嚷起来道:“大哥哥,那你想青青姐吗?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青青姐可是日日夜夜想念着你呢!”
“人小鬼大!”裴青青轻啐道,面色泛红,却依旧不愿挪开目光,眼眸里的雾气愈发浓了,满含着痴情。
“咯咯……”宝儿望着两人,笑意更甚,她松开李风扬,又冲着裴青青扮了个鬼脸,便跑开了,远远地还传来笑语声,“嘻嘻,我去找爷爷咯,他知道大哥哥回来,一定会很开心的,青青姐,你可得抓紧时机,好好地解相思之苦呀!”
“这个小丫头,变化可真大。”李风扬颇为无奈地说道。
“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就是有时候,调皮捣蛋了些。”裴青青低语。
两人在院落前相对而视,却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李风扬只觉身心一片空灵,那股子温馨之意攀升到了极致。
“这种感觉……”他蓦然想起了裴元霸,那个跳入死亡沼泽的好兄弟,眼前女子的兄长,如今却是生死未卜。李风扬顿时心底一痛,从空灵状态中退出来,他直勾勾地望向裴青青,目光越来越柔和,只是一时间,更不知该如何开口。
数月不见,裴青青的容貌并没有多大变化,而面上的线条却是柔和不少,眉宇间的愁绪亦逐渐的淡去。她不施粉黛,自有倾城姿容,既显端庄秀丽,又自有轻灵之气。
杏目盼兮,桃腮含羞,气若香草,如果说从前的裴青青是一朵陷落红尘的空谷幽兰,那么此时此刻的她,便是濯清涟而不妖的仙莲。
不知过了多久,裴青青眸光流转,她先开口了,声音低而语气轻,问道:“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都是些打打杀杀的生活,已经过去了。”李风扬状若随意地摆了摆手,“你呢,过得好吗?”
裴青青嘻嘻一笑,说道:“我过得自然是极好的,念诗弹琴,栽花种草,就是偶尔会觉得无聊的紧,好在有宝儿的陪伴……”
“你看,那是我的琴,还有那些花儿,都是我种的,好看吗?”
李风扬顺着裴青青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柳荫下,石桌上,除却两册薄薄的书籍外,还有一张古色古香的七弦琴,在无风自吟。
而池塘的另一边,一丛丛、一簇簇清雅的淡紫色小花夹杂在青草之间,相互簇拥着,格外茂盛,开了满地儿。
“这些小花,永远都不会凋谢,永远都不会褪色,它们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勿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