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凤仪宫,这才发现,外面还是冷的,尽管有高高在上的太阳,目光所到之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金色,可是金色的另一面却是一大片一大片肃穆的阴影,让人心慌。贞妃,那个伶牙俐齿的女子,不知道她是何下场,终归是与我无关了,我可以做的也只是不染上她的鲜血。
“啊!”正想着,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女子叫声,身边嗖嗖穿过几只野猫,眼皮莫名地跳动,心里隐隐有不安的感觉。
“这。”领着我的内侍仿佛被吓到了,哆哆嗦嗦道。
“去通知皇后。”我扔下一句,向尖叫传来的地方跑去。
身边不时会有软绵绵的东西碰撞到,换成平时这些在宫中有品阶的猫,这些各宫主子们手里的爱宠,这些宫中一种刑罚的代表是我最害怕最想远离的东西,此刻倒也是顾不得了,通往御珍阁的小巷,一个女子紧紧地贴着巷道,双手紧紧地护着肚子,正是敏月。我一手抓了把石子,一手抓了块大石头就那么冲了过去。
害怕,更害怕她有事。
她看到我眼神一动,欣喜地立马靠在我身边,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因为害怕一阵阵地发抖。
平时看着柔顺的猫咪,此刻却是张着嘴巴露出了尖锐的牙齿,怎么不让人害怕。
“敏月,怎么回事?”
“这,我,不对。”她语无伦次。
“别慌,深呼吸,慢慢说。”我举着双手一边瞧着凶神恶煞的猫,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她说话。
“刚,刚有人带来皇上旨意,对,让我来御珍阁选夜明珠,快到时那人,那人却不见了,我料到不好赶忙让灵儿去见皇上了。”这么明目张胆地害人,这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
“我,我只是想,今儿个终于见到你,待会,待会我可以来找你,我,我把夜明珠假装弄丢,然,然后让你找到,我好再向皇上求求情。”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心瞬间就软了。
“你想想,中间发生过什么?”
“我,我一下子什么都想不起来。”敏月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纤细的脖颈微微颤动,发髻上好看的流珠一摇一摆停不下来,她害怕,我第一次看到嚣张跋扈温柔的她如此害怕。
“敏月,你看着我。”我是手微微施力,掰过她的肩膀,“你好好想想,但凡发生什么都有我。”
眼神接触,她终于恢复了几分神志:“那个带路的宫人端着茶,猛回头时撞上了,他说去那衣裳,对,茶。”敏月的语言断断续续,但大致我也明白了意思,向来宫中手段茶中下毒是多,可这泼敏月残茶是何意?
正想着,“喵,喵喵,喵喵喵。”猫叫声越来越凄厉,有几只胆大的猫踮着脚悄悄靠近,我一扬手,猫皆是停住了脚步,石子散落在地,猫群缩了缩脖子,倒也没有继续靠近,心缓了缓,鼻尖闻到敏月的衣裳处传来浓浓的奇怪香味,敏月怀孕后根本不会,原来如此。
“敏月,那茶有问题,快脱衣服。”敏月这会也恢复了理智,听得我说,立马脱了衣裳,我想把自己的外裳给敏月穿上,一只黑不溜秋的猫“喵呜”一声后扑了过来,来不及犹豫,我一手抓了大石头用尽了所有力气就砸了上去,猫被大石头砸中摔落在一边,嘴角沁出淡淡的血迹,没想到的是它却疯了般不放弃,看到它扑的攻势,我只得拿起大石头继续砸它,砸到它奄奄一息。
猫群见这阵状俱是一愣,接下来又都呲开嘴躬身前进,活不活赌一把。
我拿起敏月的衣服裹住大石头,用尽我最后的力气向前远远扔去。
赌,有赢,有输。
我本想拖延,可是有些时候千钧一发,赌,至少还有一半的希望。
猫群终于稍稍远离,皇上也终于到了。呵,就跟电视上演的一样,总是要慢一步。敏月本是紧紧地抓着我,此刻皇上到了,离了手我这才觉得酸痛,手臂上已是青一道紫一条,手掌上沾满了浓浓的血,不知道是自个的还是那只猫的,全身的汗把里面的衣裳紧紧地黏在皮肤上,我看着那只猫睁着眼睛瞪着自己,仿佛间自己回到了在纳兰府的夜晚,也是一只猫,在电闪雷鸣中,血糊糊地躺在我被窝里,那猫毛硬硬的像是细针一样带着一股骚味,那血咸腥咸腥的,让人害怕,我是真的怕,怕到了骨子里。
上了锁的御珍阁大门紧紧闭着,门上触手可及皆是寒意,我怕冷此刻身子却是紧紧地贴着它。恍惚间,人声,猫声,像是天旋地转般,眼神越来越模糊,抬手一抹,呀,红红的,黑黑。
头好沉好沉,重重地揉了揉眼皮,不知何处一阵阵地传来酸痛感。
“妹妹,你怎么样?”一霎那的错觉让我以为是敏月,呵,明明是男声。
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我在一个陌生小房间的坐榻上,不知谁挪开了小桌,放了床被子,纳兰东看我起身,刚想拿药碗的手忙缩回转而扶我,又在我腰后放了个软垫。
“月妃?”
“没什么消息,皇上和整个太医院都去看顾了。”
我挥挥手,这才发现手上缠了纱布:“哥哥,这是哪儿?”
“御珍阁边上的侧殿,太医来看过了,说你的手被猫爪啃伤,来赶紧先把药喝了。”纳兰东急急地捧了药碗,拿了汤匙。
“给我。”右手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左手却是没事。
“让我。”纳兰东犹豫道。
“我自己来。”接过药碗,药汁温温的,一气干净,满腔的苦涩。正想呲嘴,忽然看到托盘中的蜜枣,王行之,心下不禁一喜,若君子羽对我毫不在意,王行之定不敢私自来看我。现今王行之是专门看顾敏月安胎的,看来敏月没事。
“哥哥,你怎么来了?”哥哥在我面前称呼随便,想来这会说话也方便。
“这儿发生这么大的事,我随皇上过来的,皇上去了月妃处,看你晕倒在御珍阁门口,便让我留下看顾。”
“噢。”我随意应了一声,心中隐隐地为敏月担心。
“妹妹,你也别灰心,虽说如今你备受冷落,但这件事肯定会引起皇上的关心,我看刚才皇上的神情,都慌了。”纳兰东许是误会了我的神情,急忙道。
“那是因为月妃吧。”
“妹妹,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保护你,前些日子父亲身边的一众大臣举荐我,我都不应,只是想着离皇上近些,离皇宫近些,离你近些。”我这才发现在这极冷的天气里,他涨红了脸无比认真地说这番话。
“哥哥,义父对我失望了吧,家族对我失望吧,但是你放心,在这深宫里再苦再难,我都会坚强地活着。告诉义父,只要有机会,我定不负当日之诺!”他听得我这番话,刚想说些什么,嘴型一动却什么都没出声。
我亦是沉默,不一会,响起了重重的叩门声。
“纳兰大人,叶姑娘可醒了?”
“谁?”门开无声,一个小公公目不斜视,低着头进的门来,才踏入门口几步便是深深作揖,“给纳兰大人请安,给官女子小主请安。奴才是安公公管下小冬子,安公公说了,奉皇后娘娘懿旨,请官女子小主去储秀宫。奴才这不来瞧瞧官女子小主,看看官女子小主是否醒了,是否安好。”
素闻金圣宫安公公总管,手下有春夏秋冬四位小公公较为得力,小春子机敏因为那会子事守皇陵去了,小夏子忠厚来服侍我了,小秋子多才曾服侍过雪海夫人,可惜雪海夫人殁后也殉葬了,也只剩下小冬子一直本本分分跟着干爹安公公。从这小冬子的话语就听得出得体干练,不愧是安公公手把手亲自调教出来的。我被降为官女子,他称呼我为官女子小主,让我不难堪。
“这刚醒,还带着伤就要去吗?就不能缓缓。”纳兰东气愤道,那小公公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好了,哥哥。我没什么事。”早去晚去终归要去,“劳烦小公公带路。”
储秀宫,是汨罗朝历代给秀女们暂时居住的宫殿。汨罗超尊三为吉利数字,每三年便会为帝王进行一次后宫嫔妃大选,各大家族皆会选出佼佼女子,于秋狩后便选入宫中,聚于储秀宫中进行为期近半年的适应和学习,待来年春后大选以充盈帝王之后宫。
官女子,亦称宫女子,虽说也是帝王后妃的一个称呼,实则无品级无侍者,听说也就是在开朝者时才出现,那时有一些战俘,偶被帝王临幸才得此称号。后来历朝基本就成了一个虚设,最末位就是答应了,而这储秀宫出来的主,份位皆在答应之上,余者除去各公宫讨要,皆会放回自行婚配。
呵,真没想到,我竟被贬成了官女子,还让我来这储秀宫打杂,摸不透这到底是君子羽还是皇后的本意?
“叶姑娘,储秀宫到了。”
“小主,那卑职就止步在此了,这些药物务必每日一副,有什么不适及时上报,被野猫抓伤可大可小。”一路过来,我紧紧地随着小冬子,纳兰东紧紧地跟着我,几步之遥,他的手上紧紧地提着五六副中药。
“好。”我冲她一笑,左手接过,“公公,可否容我与纳兰大人说一句话?”
“小主请便。”小冬子倒还算和善,快步走向储秀宫门口。
“妹妹,我一定想办法让父亲来打点,你安心。”纳兰东看小冬子走远,附身过来小声道。
“不,哥哥,千万记得不要让义父掺和此事。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若得空帮我去看看小翠,让她放心。”看着小冬子已经站在储秀宫门口,我也不好再跟哥哥说什么,只得压低声音跟他说了这两句,快步小跑去往我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