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饶命。”脚刚踏上地面,亭子里的人已跪了一地。刚刚还言笑甚欢的女子此刻一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而王美人更是泪水连连,惹人心疼。
“皇上,嫔妾是跟姐妹们来此乘凉的,可是叶昭仪。”看来这王美人还想恶人先告状。
“可是。”他放开我,“朕在对岸站了好久,小安子,传旨,王美人失仪,与其余人等降为宫女子,重回储秀宫让教引嬷嬷教导,再由皇后定夺。”
出奇的安静,“皇上,皇上我再也不敢了。”也只有王美人还在低声哀求。
这么多人在场还跟君子羽你我相称,求情更像撒娇,传言不假,君子羽倒委实宠她。若不杀杀她的威风,假以十日,定是又一个慕容氏。
“愣着干嘛,还不谢恩?”安公公催促。
“婢妾之罪,谢皇上恩典。”齐齐的回答,齐齐的磕头。
本只想惩戒一下王美人,没料到却牵连了一大片,也好,索性立个威。
“来人,送叶昭仪和玉选侍回宫。”没有半句关怀,他已匆匆离开。
这,这不在我的预料,是他看透了我的把戏,还是他心中放不下嫣容?为何,竟连半句假意关怀也没有?
浑浑噩噩地回了宫,一路的骄阳早已晒干了身上所有的水珠,直晒得脑门发疼。入了宫,便遣了小翠去看小玉,一个人躲进寝殿。就那么躺在贵妃椅上,看着当空的烈日散发一丝丝的热量,再悄然落山。凉如水的月亮慢慢露出绝美的面容,脑子里全然是我写给嫣容的两个字“放下”。
这一路走来,失去孩子,失去叶府,失去声音。为他挡箭,为他夺符,为他试毒。换来的只不过是“叶昭仪”这个虚名而已,值得吗?我,是不是,错了?
“嘭。”门突然间被大力推开,“叶儿。”没反应过来,已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好闻龙涎香味。
“怎么了,怎么哭了?”不知不觉中泪水早已湿了整个脸庞。
说不出话,只能大力地挣脱他的怀抱,疯狂地捶打他来宣泄我的情绪。
他就那么等我消停,听着我“咿咿呀呀”的声音,我终是累得停了下来,泪水如开了闸的洪水,一开便再也收不住了。
第一次他那么耐心地在我面前任我发泄,第一次他没有甩袖离开,第一次他半蹲在我面前任我的泪水沾湿他高贵的龙袍,抚着我的发丝喃喃:“好了好了,是朕的错。”
此刻多么想嚎啕大哭,可是这该死的嗓子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连哭都不让我尽兴。
“这些日子,朕一直不敢来看你,是朕觉得有愧于你。你三番五次救朕,你对朕的情意,朕都知道。只是朕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小时候,朕也有一次被误推入荷花池差点淹死,那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朕永远都忘不了,今日看到你落水,朕心慌了,心慌得不知所措,这才匆匆离开。小安子说得对,朕不应该隐藏朕的情感,折磨自己折磨你。”听着他的话语,我渐渐变得安静,或许我该再信他一回。
“叶儿,不管你的嗓子会不会好,你都是朕的宠妃,朕定会护你一世周全。”“宠妃”,凉风吹来,吹干了我的泪水,静静地靠在他身上,思绪翻飞。
夜在无眠时总会变得无限的长,听着他沉稳的呼吸,静静地看着洒在窗前的一地月光,天边的光亮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抵御黑暗。在感受到身边人的动静后,我瞬间闭眼,额上一凉,眯着眼缝看着他唤了伺候的人梳洗离开。我亦赤足走向了扶栏,在蒙蒙亮的天色里看他渐行渐远。他会不会回头?
密罗朝君氏皇族,还有四大家族。慕容府,白玉为堂金作马。纳兰族,珍珠如土金如铁。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密罗一个周。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公孙相。民间的歌谣虽是夸张却也显示了四大家族无可匹敌的显赫。如今慕容氏没落,就打乱了四平八稳的朝局,势必引起其它三族的斗争,而君子羽要做的便是让三族形成三足鼎立的形势。
义父说得对,如今我的身后是纳兰族,只要我活着,他又怎么会放弃我。昨晚的一切,不过又是一场权谋把戏而已。君子羽,你回一回头可好,哪怕十分心思,九分假意,一份真心!
“娘娘你醒了,怎么没穿鞋就跑下塌了。”小翠为我披上披风,”这虽说是初夏了,早上的风可是凉飕飕的。”不奢望,挣脱情感的牢笼,或许我才真正可以在这宫中好好地生存下来。
不能言语的一日日,一天天,靠着手势,也勉强地开始习惯。自从那晚,君子羽倒是时不时地来凝华宫用膳,该赏赐的时候也绝不忘记。义父延请了好多有名的民间大夫,无奈面对这被毒药灼伤的嗓子,他们也只能束手无策。倒是王行之,每日早中晚,他亲自端着一碗如墨的苦药汁一颗红枣,让我的嗓子偶尔也能发出些声响。他的愧疚我都懂,其实这选择也是自己做的,我也不怪他。每每想劝劝他,却惊觉自己现在可是个哑巴。想写下来,又不知从何下笔,更怕被其他好事之徒看到反倒害了他。我能做的也就是每天喝光每一滴苦涩的药汁。
午后,正待小憩,小翠匆忙来禀:“娘娘,丞相又延请了名医。”摇摇手,这名医我可不抱希望了。
“娘娘,要不还是瞧瞧,可别辜负了丞相的一番心意。”也是,纵使一丝希望也得把握。正待同意,只见两人已吵吵闹闹地进来了。
来者一头银发,一把银须,浅色的长袍上污泥斑斑,走路颤颤巍巍,也是看到这样的老者,小夏子他们也不敢尽力阻拦。
“娘娘,她们。”我挥挥手,屏退了小夏子,打量起老者的随从,清瘦的身材,一身粗布衣裳却遮不住他眉目中的秀丽。这随从可把富家公子都比下去了,而且总觉得哪里见过。
没料到的是老者见到我竟直直冲了过来。“放肆,疯老头你怎可如此无礼?”小翠一个跨步拦在我面前。
老者一愣,下跪行礼:“老朽无礼,给昭仪娘娘请安。”义父请来的了这么多名医,个个都是识礼知节,怎么这个倒是如此特别。
“疯老头,你是纳兰丞相请来的吗?你会看病吗?”小翠显然也有同样的疑虑。
想说“免礼”,无奈嗓子发不了声,看着他颤悠悠的下跪,阻止不了他下跪,我便索性站了起来亲自去扶。让这样一个老者给我下跪,我于心不忍。
手腕刚触碰到他的衣袖,猛然却被他反手一扣,一惊之下,又被他抬起了下巴,只听得一声“张嘴”。这利索的动作呵成一气,跟颤颤巍巍的他辩若两人。咦,这声音,这动作,好熟悉,当时的王行之也是如斯,义父找来的人,那我就信人不疑吧。
小翠想上前阻拦,被那小僮阻拦:“姑娘放心,我家先生医术高超,定会治好娘娘的顽疾。”
正在闪神,口中已被塞入一枚药丸。这平时名医们开的药方可都是给王行之瞧过的,这药丸来历不明决不能吞。刚想吐出来之际,老者竟捂住我的嘴,猛然抬起我的下巴,这倒好,药丸被生生吞下,想吐也吐不出来了。
“咳咳。”猛烈的一阵咳嗽,嗓子感觉瞬间被冰冻起来,那种寒凉之意一直沁到了心底,“你,你给本宫吃的什么?”
“娘娘,你,你的嗓子,你,你能说话了。”小翠一脸的不可置信,听着断断续续的话语从我口中冒出,正待感谢老者,却见他无力站立紧紧地依靠着小僮,那清秀的小僮一脸担忧。
“既然娘娘热症已解,还望娘娘好好调理。我家先生长途跋涉,还望娘娘允许先行告退。”小僮说道。
“要不,在宫中休息,小翠。”
“不了,我家先生还得回纳兰府禀告,还望娘娘允许草民和先生先行告退,若娘娘要传召可来纳兰府。”小僮坚持,我也不好强求。而且传说中名医都是怪脾气,也罢了,放他们离开,让小鹊备好赏赐送去纳兰府。
“先生大恩,无以为报,那先生先去纳兰府休息,本宫稍后来拜访。”小僮一听这话便飞快地扶着老者离开,片刻都没有逗留的意思。
有些时候,人生中总会出现莫名的人,莫名的事。天机老人是这样,这个老者是这样。可是有时候你以为的莫名却是合情合情,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