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的一个傍晚,天很阴沉,大概马上快下雨了,我又一次回到了这个城市。半年的时间,还不足以重建这个被地震摧毁城市,马路两边还可以看到零星的抗震帐篷。
我是一个人回到城市的,这次回来的目的,是想见一下老满。
我看过报纸,老满旗下的艺员刚结束了一部电影的拍摄,今天应该回城了。
我没有通报任何人,直接来到了办公室。
老满对于我的到来显得很诧异,他冲我发火:“王东,你还嫌害我不够惨啊?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笑了一下,说:“表叔,我想和你单独谈一下。”我努了一下嘴,“是关于夹墙的。”
老满愣了一下,但他还是收住了怒火,把我拉进了那间曾经属于我的写字间。
写字间已经粉刷一新,那道夹墙被拆掉了,在那里摆了一个巨型的鱼缸,几尾热带鱼正悠闲地游曳着。
“你要说什么就快说,我没多少时间和你浪费。”老满的语气很不礼貌,但我很理解他。如果换了我是他,可能会比他更不客气。
不过,我的脸上还是继续保持微笑。我说:“表叔,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讲故事?讲什么故事?”老满有点诧异。
回到一年前水仙遇害的那个雨夜。
陈海军与水仙进了卧室,老满百无聊赖地坐在大厅里看着报纸。突然之间,老满听到卧室里传出一声水仙的惨叫。老满吓了一条,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卧室的门被打开了,水仙捂着眼睛惨叫着,浑身**从卧室里跑了出来,瑟瑟发抖地钻进了办公室大厅里的一张桌子下。
老满心里隐隐感觉到不妙。他探头望了一眼卧室里的状况,看到了正在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陈海军,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必须要让水仙保守陈海军是癫痫病人的这个秘密!本来老满还想用钱封住水仙的嘴,但当他看到卧室的床上全是鲜血,就知道事情已经搞大了,用钱可能没办法让水仙继续保持缄默。于是老满只好用其他办法让水仙不再说话——让一个人不再说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个人永远说不出话来!
老满狰狞地回到大厅,从办公桌下拖出了水仙,然后杀死了水仙。但他没有马上处理水仙的尸体,而是又将水仙拖回了卧室,扔在了床上。
老满唤醒了陈海军,让陈海军在看到水仙的尸体后,以为是自己在癫痫状态下杀死了这个女人的。老满让陈海军离开了办公室,他独自一人处理了尸体。而在这件事结束之后,他拟订了一个条款极为苛刻的新合同让陈海军签,并威胁陈海军要是不签,就把他杀死水仙的事公布于众。
“胡说!你这完全是没有根据的胡说八道!”没等我说完,老满就叫了起来,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表叔,别生气呀,我还没说完呢。”我的脸上依然保持笑容,但语调陡然增大。
老满顿时沉默了,我则语气平缓、继续没心没肺地说道:“表叔,你知道吗?其实当时水仙并没有死,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了。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嵌在了两道墙之间,暗无天日!她拼命呼救,却没有任何人来解救她——水仙关在夹墙里,是被活活饿死的!”
老满的脸上一片死灰,说不出一句话。我则死死盯住了老满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表叔,当时你一定听到了夹墙里水仙传出来的呼救声吧?这一年来,难道你没做过噩梦吗?”
老满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声叫道:“你这全是瞎说!你没有证据!”
我哈哈大笑,笑得几乎连眼泪都淌出来了。过了好久,我才止住了笑,然后冷冷地对老满说:“你错了,我有证据!”我从裤兜里摸出了两张照片,递给了老满。
第一张照片,拍的是办公室大厅里一张桌子的底部,上面有蓝色水笔留下的一句话:“救命!陈海军疯了!他要杀死我!我的眼睛被他挖了下来!”
“这是水仙留下的遗言。”我解释道。
老满耸耸肩,说:“那又怎么样?这岂不是正好证明了她是被陈海军所杀的?”
“还有另外一张呢!”我又笑了。
第二张照片,拍的是一块砖头,上面也有蓝色水笔留下的一句话:“是老满把我关在这里面的!是他杀了我!我就算变成厉鬼也不会原谅他!”在这句话旁,还残留着几道或深或浅的划痕。
“这些字也是水仙留下的,而那些划痕是她在临死前,用指甲抓挠墙壁造成的。”我又一次解释。
老满耷拉下脑袋颓然不语。
忽然他抬起了头,问我:“你为什么没把这些证据交给警察?”
我笑了:“谁让你是我的表叔呢?咱们是一家人啊!我怎么可以亲手把自己的表叔送进监狱里去呢?”
老满应该明白我的意图了,他望着我的眼睛,良久,然后摸出了支票薄。
他填的数字让我很满意,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我转过头来说:“千万别想请杀手来杀我和文洁。我们已经把这两张照片放在了互联网一个秘密的网页上,只要我们一个礼拜不去点击,网页就会自动把照片发到各大网站与警察局去。”
老满已经气得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而我最后的一句话则让他抖得更厉害了。
“表叔,等这些钱用完了,我会继续来找你的。我和文洁下半生的幸福就全靠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努力工作,努力赚钱!。”
我给了他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钱,真是个好东西。
再回到半年我与文洁发现水仙尸骨的那个夜晚。在夹墙坍塌的一瞬间,在我和她看到水仙的骷髅骨架同时,我们也看到了那块写着字的砖。
我对文洁说:“把凶手送进监狱里去,并不是最好的惩罚方式。如果你听我的话,我们下半辈子都可以靠这个凶手来养活了。让他一辈子都为我们俩挣钱,让他一辈子做我们的奴隶,才是最好的惩罚!”
文洁思考了很久,终于点了头。
在我的授意下,文洁找来了数码相机,将办公桌底与砖块上的字迹都拍摄了下来,然后在警察赶来前,抹去了水仙留下的字迹。
我知道,老满一定会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陈海军身上,而陈海军是癫痫病人,他所做的事都不用负法律责任的。老满肯定有办法脱身,只要他继续在娱乐圈里混,我和文洁就会用另一种方式来报复他——他会成为我们的人肉提款机。
所以,在半年后,有了这次我与老满的会面。
至于我描述出的现场情形,则完全归功与我的大脑——这全是我从现场的痕迹推理出来的。别忘了,我所崇拜的爱伦坡,不仅仅是伟大的恐怖小说作家,更是现代推理侦探小说的开山鼻祖。
离开了老满的办公室,在走廊上等待电梯的时候,我看到走廊的安全门外有一堆砖头,还有几袋水泥和沙土。
进了电梯,我对着监视用的摄像头一边微笑一边摆了个POSE。但是,在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却在想,老满总有做不动的一天。到他再也挣不到钱的那一天,我希望在他的办公室外,还有这么一堆砖头水泥与沙土。到那个时候,在他的办公室里,一定会再多出一道夹墙。
那才是真正为水仙报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