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月看了看这个披着破烂斗篷的人和在他身后的希勒默,又远望了一下远处树林中躺着的那个监视者。
“他只是被你刚才的‘剑皇之气’震晕了,我想和你谈一些事情。不会耽误您太久。”菲尔德察觉到了苍月的眼神,故而解释道。
苍月没做答应,他独自进了屋,但没有关上门。菲尔德见状即放下了斗篷的兜帽,跟了上去。
“我想我守在这里比较好。”希勒默大概不想让菲尔德觉得自己会偷听他们的说话,所以说出自己愿意守在远处。
“不,你守在门口。明白吗?”菲尔德似乎一语双关,他既表达了让希勒默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又好像说了一些意味更深的话。
苍月自己搭的那间木屋不大,但是给菲尔德的感觉却是打理得很干静(注意,这两个字没写错,干脆而宁静的意思。)。在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张写有“剑”字的大卷轴,苍月现在就坐在那卷轴下面的一个垫子上。菲尔德关上了门,在苍月眼神的示意下,他也坐到了苍月对面的一个垫子上。
“阁下有什么事请讲。”
“当今大陆崩离,四处战火横生。北有亚述、拜伦(两个国家的名字)争雄,南有铎格曼、莱蒂斯以命相搏。西边蛮荒之地亦在厉兵秣马,试图冲出贫瘠之地,而大陆东边的由诸小国形成的“小乱世”亦兵戎不断,可以确定的是在这里必将诞生一王者,加入到大国争霸的行列。”
菲尔德开始了和维森纳谈话时一样的开场白。苍月眉毛稍稍的上挑了一小点,仍一动不动的安坐在垫子上,看来他并没有维森纳当初听到这些话激动。
“您所处之敦克镇,乃是小乱世南部的交通枢纽,请问这小镇所属的领主是谁?”
果然,菲尔德接下来所讲的话和他和维森纳所说的一摸一样。
“帕帕里森。”
“帕帕里森原为库雷亚帝国伯爵,现也随其他人一样自立为王,您知道此人如何吗?”
“此人暴戾乖张,虽看上去勇猛无比,其实是只纸老虎。而且遇事非常武断。”
虽然菲尔德说的话一样,但苍月和维森纳的老谋处世不一样。他毫无顾忌的说出了当地领主帕帕里森的缺陷。
“帕帕里森强则敦克兴,反之则弱。”
“这我又怎会不知。其实不止敦克,全大陆的局面又何尝不是这样?可是人们对这个局势的看法是什么呢?谁会成王!谁会成寇!??吗?然而真真正正的道理是什么?哼!领主弱了,百姓就要被屠杀。领主强了,百姓又要被逼上战场,死于兵乱。不过话又说回来,分分合合是历史演进的必然现象,是人力不可逆转的。那么作为乱世中的人,不求苟安的话!我唯有用为手中的剑以最快的速度斩断乱世,保护一切!”
“您觉得您最欠缺什么?”菲尔德没有问苍月为什么有那么远大的志向,而不去实践,却呆在这深山里。而是直截了当的问了这一句。
“这也是我为什么在这里隐居的原因,我虽然拥有大陆鲜有敌手的武艺。可是战场有万人莫敌的武艺吗?就算这不是痴人说梦,我能一人斩千万!那么又有什么信念来支持这武艺驰骋疆场?没有啊没有!有的只是‘下克上’(手下背叛、谋反主家的行为。)!有的只是单纯的地盘争夺!有的只是上位者对自己家族利益的考量!我能为谁挥舞我手中的这把剑呢?”
苍月站了起来,他看着菲尔德,却发现菲尔德早就在凝视他了,而且菲尔德眼神的穿透力让苍月有想点回避的感觉。
“那么您又觉得那维森纳怎么样?”
“金钱的簇拥者,被家族观念束缚的人。等等,你问我的意思是?????????!!不可能,我的剑不会为那种人出鞘。”
菲尔德哂笑两声说道:“帕帕里森没有成为王的潜质,但却要去争王,其下场必定是退出历史舞台。在之后,要么是横死战场,要么他将对整个大陆的局势无所影响。到时候您会怎么样呢?大家又会怎么样呢?”
“一个领地的沦丧,意味着领民将成为奴隶,将成为征服这个领地的人冲锋陷阵的炮灰。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帕帕里森说,他将为你建立一支部队,由你来指挥。”菲尔德顿了顿,又继续道:“他的本意是扫讨盗匪,可是指挥权却在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的意思是说帕帕里森的败亡是必然的,而到时候我手里有支部队的话,将比我现在一个人能为领民们做的更多。”
菲尔德仍然丝毫没有退却的凝视着苍月。
“是多得多,苍月大人!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解决所有问题,历史上的明君圣皇们不也是每天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就建立了让百姓幸福的国家吗?做到这样不是已经足够了吗?而且如果您连这里的领民都保护不了的话,您斩断乱世、保护一切的信念就值得商榷了。”
苍月转过身,背对着菲尔德,看着墙上的卷轴。
“您的意思是不要等待,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可是??????”
“呵呵,如果维森纳没有暂时放下那误杀儿子的仇恨,我今天又怎会有资本来您这儿。”菲尔德将“暂时”一词的音,强调得有点重。
苍月叹了一口气,虽然是误杀,不过毕竟也是自己的问题。
“暂时????”苍月重复了两遍。
“那么,我要告辞了。希望没有耽误您太久,明天你能到维森纳府上吗?只需要道一个谦。”
菲尔德站起来,行了一礼,将斗篷的兜帽再次带上。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苍月突然道。“你是不是维森纳的手下。”
“不是。”菲尔德此时已转过身,他背对着苍月。
“那么????”
“我的目的是吗?”
“?????????”
????????????????????????????????
马车再次启动了,菲尔德最终没有回答苍月的问题。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指了指上天。这时,在行进的马车上,菲尔德倒是比起来时有些轻松。他细细的体会着这山林间的美景,就算是一只眼也非常明显的透露出了对鸟语花香的欣赏之情。然而希勒默一语不发并若有所思的坐在菲尔德对面,他几欲说话,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又被他吞了回去。当然马车上还有那个一直昏迷不醒的“监视者”。
“他????”希勒默决定说些什么来扫走自己的烦心问题,又或是他想说些话引起菲尔德的注意,从而暗示菲尔德些什么。
菲尔德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了看希勒默道:“没事的,明天就会醒了。”菲尔德似乎没有明白希勒默的用意。不过希勒默说得和他心理面想得是如此无关,也许打从一开始也没抱什么希望。
马车很快回到了镇上,菲尔德同意了希勒默先将那个昏迷的士兵送回镇上巡逻队总部的提议。显然巡逻队的许多人,在看见自己的同伴被弄得昏迷不醒时,十分恼火。不过在希勒默说出这是“大陆剑皇”和“无冕剑皇”所为时,大部分人都收了声。不过还是有两三个人嚷嚷着要教训一下什么的云云,反正也是些哗众取宠的角色。希勒默把同伴处理好后,菲尔德说自己像一个人走走,拒绝了马车夫再送他直接回住处。
菲尔德走在镇上的大道上,忽然听见后面有疾步追来的脚步声,他停了下来,转过身。那人正是希勒默。
“大人,大人,请容许我,容许我说几句。”希勒默在犹豫了片刻后,大步急追。所以现在说话时,有些气喘嘘嘘。
“嗯。”菲尔德用好像已经知道希勒默要说什么的语气答道。
“我想请问大人,到底怎么看我!”希勒默似乎也觉得自己问出这个问题十分好笑,所以他问完时,脸微微的红了。
“是个很直接的问题,可惜没有价值。我反问你,你觉得我为什么让你在门外听,是我说的东西没价值吗?不,如果知情的人细细体会的话,一定就会明白一些事情,那么!现在回答我,为什么让你在门外?”
菲尔德再次摆出了他的习惯动作——凝视着希勒默的瞳孔。
“是大人您信任我吗?”
“只是其中一点,正确答案是我希望我们互相信任,不是吗?”
“可是大人,您就像一个谜一样。嗯????冒昧的说,您的那件斗篷,遮住的不仅是您的身体,也遮住了您的心。我根本不清楚您在想什么,只是感觉,感觉也许您会让我明白什么,啊!怎么说呢?啊!我此刻也糊涂了。”
“嗯,希勒默,你是第一个当着我的面说出对我的直观印象的人。也许我真应该告诉你点什么。”
“是因为我说出对您的直观印象吗?”
希勒默受不了了菲尔德的凝视,他的眼睛四处逃避。菲尔德察觉了这一点:“啊,习惯动作,不要介怀。”菲尔德整了整兜帽,听着了那看人犀利的目光。
“希勒默,我想问一句,你觉得人怎样才能达到真正的‘最上’?”
“最上?最上,最上!应该是统一整个大陆吧!”
“嗯,很现实,可是我说应该是构筑一个天下呢?天下,懂吗?”
“天下,天之下,构筑一个天之下的国家?”希勒默直了直身子,认真的回答。
“不止是国家!随着历史的变迁、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个天下的思想仍然影响着后世千千万万的人,而且更准确的说应该叫‘最上天下’!”
菲尔德说话的语气音很重,因此对希勒默产生了更强烈的鼓动效果。
“最上?天下!”希勒默重复了一遍菲尔德刚刚话语中的重点词。
“不崇尚武力,不依靠智慧,不借助神明,不投机于偶然,只遵循于事物中蕴含的道理。以这样的理念的人建立的天下就是最上天下!最上就是最好,就是最上等的意思。”
希勒默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
“过分崇尚武力,只会受到力量的反噬;过分依靠智慧,就会太过自我而迷失道路;过分借助神明,就会在历史的进步中受到人们的质疑;过分投机与偶然,就会在一场大赌博中万劫不复。而,而,而!只有尊崇道理,只有尊崇事物中的道理!”希勒默语调也变得高亢激动起来。
“才能看清楚天下的前进方向,从而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菲尔德接住了希勒默的话。
“也就是说,顺应了道理,看见了道理。那么再让全天下人明白道理,运用道理,于是就???于是就?????天下大治!”
菲尔德“啪!”得抱住了希勒默的肩膀。
“你知道吗?你说的,就是我的生命寄托。”
菲尔德一词一句,语气感情至深。
“大人!”希勒默突然跪在了地上。“您的理念让我内心,乃至最深的意识产生了无以复加的共鸣。而且这共鸣不是一瞬间的事,他是生命的共鸣。我!希勒默,愿意用我的生命,帮助大人实现您的理想,贯彻您的信念。”
菲尔德扶起了希勒默。他抬头望着天道:“有了你的帮助,我离天下,又近了一步了。”
希勒默此时仍难以平复心中的激动,他的胸腔不停地激烈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