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薄晚,天仓山第一百三十一代掌门,别称仁圣,是天仓山开派以来,担任掌门时间最长久的一位。
谁也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来天仓山的,若查宗卷的话,或许能翻到只言片语,他至少经历过战国大变革时期。
他的一生挚爱,也就是文渊真人的母亲,是他的师妹,小名叫婉儿,很娴雅普通的名字,但婉儿其人却大大咧咧,还没有玄薄晚心细。
从青梅竹马到走在一起,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不是每个人的情劫都是死劫,那段时间是玄薄晚功法进步最迅速的时期。
但婉儿却因为生养了孩子,开始了骤速变老,一个月从青丝到白头,皱纹爬满了脸颊。望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儿,婉儿原本活泼的性子开始变得阴郁。
这是一种很罕见的奇怪病症,药石无灵,尽管对于同样修仙的婉儿来说,她那时候的年纪与人的寿命而言,确实可以进棺材了,但对一直青春貌美的婉儿却是致命的打击。
丈夫英俊潇洒,孩儿嗷嗷待哺,而她已经变成了佝偻老媪。
婉儿最终选择了自尽,悬梁而死,玄薄晚那时还在为她四处寻找灵药,得知消息后自责不已,痛不欲生。
妻子之死才是他的死劫,不过他最终一念悟道。
相比那些未经历过生死别离的,经历过还能放下的人,才是真正的大彻大悟。
单萱后来从文渊真人的口中听说这些的时候,唏嘘不已,婉儿相较于母亲单华,也没有谁更可怜、谁更幸运一说。
她只问了文渊真人一句,“师父,我的死劫是什么?”
文渊真人并没有回答,那时候单萱清楚地知道,文渊真人的死劫先是单华,后来变成了她自己,但她的死劫是什么,她很好奇。
单萱自信她不会害死师父,正如文渊真人自信他不会辜负单华一样。
那天,文渊真人从掌门仁圣那里回来长乐殿的时候,单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正面对着萧条的荷花池,被风吹得发丝凌乱。
等文渊真人靠近她只剩下两三步的距离时,单萱才反应过来,“啊?师父你回来了!”
掌门仁圣跟文渊真人说了很多的话,但文渊真人问其跟单萱说了什么的时候,掌门仁圣却并不告诉他。
此时,天已微黑,外面又冷。
“你在看什么?”文渊真人问道。
“没看什么,我在发呆!”单萱说完,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徒儿知错了,任凭师父责罚。”
这就是她给自己准备的,能让自己‘满意的回复’?文渊真人微微退了半步,他记得他以前好像没有这么多规矩,“先起来吧!”
“师父不原谅我,我不想起来!”
“不原谅你,你还能继续待在长乐殿?”
单萱抬头看了一眼,此时的文渊真人面容俊逸,光洁的下巴上有两点黑色的胡桩。
“还不起来!”文渊真人说着,就转过了身,“跟我进来!”
文渊真人带单萱进了偏殿,燃了炭火,单萱揉搓着冻僵的双手,才体会到了师父的好意。
“过来坐!”
席地坐在垫子上,文渊真人从桌子上的茶壶里倒出两杯热茶,递给单萱一杯。
单萱捧着杯子,道了谢。
沉默。
尽管文渊真人有很多话想对单萱说,比如问她,跟妖王亡垠在一起,都做了什么?又或问她,伤口处理了没有?还想跟她说,以后有什么事情,要第一个告诉自己…
单萱不知是紧张的,还是热的,没多久脸颊就红润了。
“早点休息吧!”文渊真人微叹了一口气,就站了起来。
单萱还以为师父会有很多话要教导她,至少也要耳提面命几句,结果文渊真人竟然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单萱有些失落。
到第三天,小寒,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二十三个节气,也是冬季的第五个节气。
选在这一天,焚毁魔剑。
惩罚也好,警戒也好,单萱被特意交代一定要前去观看,而其他弟子,则被吩咐待在房间里。
地点选在镇妖塔外面的空地,毕竟只有那里最为安静,也最为安全,而焚毁的炉子用的是乌金炼丹炉。
到场的人,除了三圣十老,仅有一个单萱。
那时候,魔剑、含霜剑和雷火剑同时掉落到潭水里,单萱并没有时间去及时捡回来,含霜剑和雷火剑还是昨天下午才有人送到长乐殿的,文渊真人转手就还给了单萱。
此时,当掌门仁圣将魔剑拿出来的时候,单萱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远远看着,乌金炼丹炉的四周仅站了掌门仁圣、文渊真人、司刑长老、司卫长老以及司剑长老五个人。
猜测大概是一个五元素的阵法,儒圣和其他长老离得也不远,以备不时不需。
将魔剑置于乌金炼丹炉之中,掐诀施法,很快就燃起了淡蓝紫色的火焰。
单萱越发觉得心里好像有那么一点难过,无论是为她和亡垠,又或是为魔剑,总之心情并不好。
原本以为,炼化魔剑,剩下的只是时间的问题了,没想到,乌金炼丹炉突然就开始剧烈地颤动。
其他人似乎早有防备,为施法的五个人传送灵力真气,几乎每个人都参与了上去。
单萱越发觉得焦躁,她好像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还左右走动了两步。
‘砰——’的一声,乌金炼丹炉的炉盖被炸飞了,掉落到地上又哐当响了几声。
魔剑被悬空束缚着,它的下方是炙热的淡蓝紫色火焰。又左击右突挣扎了两下,魔剑终是挣脱不开,已是强弩之末。
“师父!”单萱突然失声尖叫,音落,竟‘噗’地吐了一大口血出来。
众人一惊,尤其文渊真人,立即就停止了施法。
儒圣立刻顶替了上去,文渊真人瞬移到单萱身边,单萱摇摇欲坠,她已经明白她的不对劲是因为什么了,伸着食指,单萱虚弱地指着乌金炼丹炉,“魔剑…”
单萱似乎是在她不经意间,已经和魔剑心意相通、融为一体了,剑毁则人亡,她此时感受到的,分明是她将要被火活活烧死了。
文渊真人皱着眉头,看了看魔剑,又看了看单萱,伸手握住了单萱指着魔剑的手,收了回来。
单萱明白了师父的意思,便靠在文渊真人的身上,闭上了眼睛,忍受着浑身的灼疼难受。
师父身上有淡淡的酒香,桃花酒的香气,二月的桃花,大概也有娘亲的气味。
单萱觉得很安心,丝毫没觉得害怕,就是有点难受,身体上的难受。
文渊真人扶着单萱坐在地上,短短一两个月,魔剑能被单萱运用自如,文渊真人就觉得很奇怪,更别提心意相通的境界,那是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还以为是有人想打魔剑的主意,抓出一个亡垠,更加证实了那个猜想,结果单萱却说并不是亡垠指使的。
那隐隐察觉的不好预感,好似也要变成眼皮狂跳的感觉了。
“文渊!”掌门仁圣大吼了一声。
文渊真人立即反应过来,只见一缕黑色的雾气,直直朝他冲来,随手就是一个防护罩,不管它是什么,绝对没有靠近的机会。
可让文渊真人意料不到的事情是,那缕黑色的雾气,竟像一支离弦的箭直直穿过了防护罩,扎进了单萱的身体里。
“唔——”单萱痛苦出声。
原本她正在极力忍耐,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点防备都没有,直到一缕寒气直冲向她的眉心,身体里好像被强行灌了很多冰水一样,突然就冻僵了血液和心跳。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在黑石山被无头鬼魂击中的那次,差不多的感受,只是这次还要更为痛苦。
文渊真人反应过来,再出手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缕黑色的雾气,盘旋在单萱的额头上,形成了一团黑色的印记,遮盖住了她原本的蓝白色长形印记。
“玄文渊,本君用最后的一缕魔魂,诅咒你将被自己最爱的人亲手杀死!”单萱的脑海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文渊真人立即给单萱传了些真气,“单萱,振作点…”
单萱觉得好受了很多,耳边又听到了师父的声音,虽犹如在千里之外,听在耳里,又异常清晰。
猛地睁开了眼睛,文渊真人吓了一跳,她...双目赤红。
“单萱!”文渊真人低唤了一声。
单萱却一推手拍在文渊真人的胸口上,文渊真人毫无防备,这一下直被推得倒在了一米开外,口吐鲜血。
这绝对不是单萱的力量,文渊真人十分确信。
单萱如同傀儡木偶,目不转睛地盯着魔剑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等到走近了,一挥手,如狂风过境,掌门等人全被这阵风给推开,法术也被终止了。
可单萱对着魔剑不过一伸手,汹涌的红色火焰,缠绕住了魔剑剑身,乌金炼丹炉顷刻间就被熔化成一滩铜水。
怎么回事?这不是单萱能有的法力,面前的人也绝对不是单萱,因为单萱不可能伤害她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