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单华吗?”
不待文渊真人作出回应,单萱为了让自己没有退缩的机会,几乎是一口气不歇地问出了这个深埋心中三年多的问题。
“单华?”文渊真人顿住脚步,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但直觉又告诉他,他并不认识这样一个人,“是谁?”
单萱一听文渊真人如此反问,失望立刻就表现在了脸上,竟然是母亲的临终遗言,为何师父会不知道母亲呢?难道母亲口中的‘玄道长’并不是指师父?
可如果是这样,那块和母亲手里一模一样的玉牌又该如何解释?
又或者,母亲让自己来找‘玄道长’,仅仅是因为天仓山是避难所?
文渊真人见单萱的神情太过反常,反问道:“怎么了?他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娘!”单萱的声音有一些颤抖。
“哦!这样啊!”文渊真人点了点头,原来是女的!“你随母姓?”
“嗯!”单萱嗯了一声,就用双手捂住了脸,低着头似是想要逃避什么。
她从没有跟师父说过她的身世,只有一次提及了,单萱说她在世上已经是孤苦无依了,文渊真人听后,回道:有我在,你不会孤苦,也不是无依。
以为师如父兄,那时候,单萱真的希望她如王李氏所说的那样,来天仓山是为了寻亲!
文渊真人伸手摸了摸单萱的脑袋,安抚道:“师父在呢!”
虽然他并不清楚,突然地,单萱这是怎么了!
单萱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落了下来,此刻的她只觉得前路一片迷茫。
如果师父不是母亲让她找的人,她这么拼命地学习法术,提高修为都是为了什么?在天仓山的这三年,又算什么?
“我娘生了很重的病,一定要子夜花才能医治。”单萱眨了眨眼睛,眼泪最终还是控制住了,只是声音多少有了点哭腔,“我独身一人,去黑石山,摘了子夜花却晚了一步,临终前,她让我来天仓山找一位姓玄的道长,拜他为师!”
文渊真人手一顿,原来她是为了这个,才拜自己为师的!刚想缩回,手就被单萱抓住了小指,“你是不是曾经救过我娘?她让我来找你,是为了报恩吗?”
“我不记得了。”要说文渊真人救过的人,可能他自己都数不清了,“她没跟你说吗?”
单萱摇了摇头,没有,如果当时说清楚了,哪里还会有后来的这么多曲折!
“玄姓人比较少,放眼整个天仓山,也只有我和掌门姓玄,会不会你要找的人是掌门呢?”
单萱又是摇头,如果确定只能在掌门和师父之间选择,单萱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一定是师父,因为她后来观察了很久,像母亲手里那样的玄字玉牌,不说上面的玄字标记,仅仅是那纯正的翠绿色泽,除了师父的那一块,在天仓山也是找不到第二块的。
文渊真人低头看了一眼,他的小指被单萱攥在手里,至少从她的话中听来,并不是什么坏事。
“已经过去的事情,就放下吧!”轻轻地将手抽了回来,这算是师徒这么长时间以来,接触最亲密的一次了。
单萱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像是有什么东西,本想牢牢抓住再也不放开的,后来才发现,原来从来都没有抓到过。
回到长乐殿以后,单萱便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即使文渊真人说要练剑了,也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他。
也是文渊真人无时无刻都能察觉得到,单萱在房间里练字、作画、舞剑、弹琴…一样不落地坚持着,生活十分规律,不然真的会怀疑,她是不是在里面悄无声息地死掉了。
整整三天,单萱关在房间里,不停地回忆。
起先是在山坳里无忧无虑的童年,然后是和母亲在一起的生活,但更多的竟然是在天仓山的回忆。
从葫芦道长驾驭紫葫芦亲自送她到天苍山半腰上,坐在石门外,回头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忘仇开始,然后是永生、师父、玉浓…
每想起一件事情,单萱就会写一段字,或者画一幅小画。累了,就闭上眼睛乖乖睡觉,梦里会见到那些熟识的或陌生的人。
等到地上铺满了纸张,单萱也终于决定,再也不想以前。
将所有的画和字,全都堆在一起,施了一个小小的火球术,顷刻间付之一炬,没留下一丝痕迹。
打开房门,外面下起了小雪,单萱丝毫不觉得冷。
天仓山的雪景,很寂寥,并不是单萱喜欢的风景,她和文渊真人一样,喜欢的是二月的桃花。
单萱闭上眼睛,打开神识探知,师父是在…突然,单萱察觉到了第三个人的存在,那人一头白发,耳朵尖尖。
不待单萱仔细分辨,就听到文渊真人密语传音,“过来一下,我在偏殿!”
睁开眼睛,单萱摸了摸心脏的位置,不过匆匆一瞥,她心跳加速到好像要失控了一样,只因那个多出来的人,是颜卿。
单萱的一池湖水,又被激起了千层风浪。
却也不敢耽误太多时间,一路踩着雪水,强装镇定地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那两人对面坐在矮桌上,桌前放了一壶热腾腾的茶水,不过是在闲聊。
单萱走近后,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弟子单萱,见过师父…”
到颜卿的时候,只知道他是天仓山的守护神兽颜卿,但当面称呼什么,却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叫他颜卿就好!”文渊真人道。
单萱忙添上未说完的话,“…见过颜卿!”
颜卿并没有说话,文渊真人复又说了一句,“过来坐吧!”说话间竟有意为单萱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桌上一方。
如此,单萱不得不走过去,老实坐好。
心里担心颜卿过来,莫非是要跟师父告状,曾在夜里见过她的事情。不然为何让她留下来?
结果那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真气在修炼时的具象变化,似乎是继续他们之前未说完的话,听得单萱一愣一愣的。
但不得不否认,颜卿的声音十分好听,是一种介于男女中间,雌雄莫辩,但澄澈清冷的声音,听后又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反而十分亲切顺耳,如天神低语。
坐着也无事,单萱又不是爱喝茶的人,注意力在茶杯上转了一圈,就侧着头看向了颜卿。
颜卿的一头白发,相较于掌门仁圣,要更加柔顺,如绸如帛,相较于司史长老,又更随意洒脱,仅有一根银簪松松挽着,白的不掺有一丝杂质,比雪更甚,近乎于透明。
除了那醒目的尖尖耳朵和额头火云印记,他的眉毛和睫毛都是白的,浓密的睫毛下面,却又是一双乌溜溜的黑色眼珠,比女子的眼睛还要灵动。
许是单萱打量的眼光干扰到他了,颜卿看了单萱一眼。
单萱赶紧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说到颜卿的白头发、白眉毛、白睫毛,好像颜卿整个人都是会发光的体质一样,皮肤也像是白到透明,同时又流光溢彩。
“单萱!”文渊真人道,“倒茶!”
单萱顺着文渊真人的眼神,看到颜卿和师父面前的杯盏里,茶水都只剩了一半,便赶紧端起茶水,为两人续上。
自然是恭敬地用上双手,先给客人看茶。
力道控制的很好,茶水不急不缓,倒了四分之三之后,茶壶于空中静止了一瞬,刚要转过去给师父倒茶时,耳边听到颜卿说了一句,“资质尚且不错!”
哎?如果不是顾及礼仪,单萱绝对要露出一个大大的疑问表情。
这句话无疑是在说她,可为何要有这样一句评价啊?
文渊真人只是盯着慢慢满上的茶杯,才轻轻回了一句,“嗯!”
“很多事情,一旦开启,就无法停止!你这样人为的限制,伤人伤己,终究不是好办法!”颜卿又道。
文渊真人看了看单萱,却并没有正面回复,只说:“最近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啊!是在说她吧?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啊!还不能开口问,实在憋屈。
并没有给单萱太多腹诽的时间,颜卿很快便提出了告别,送他离开又不必送到门外,颜卿不过交代一声‘我走了’,就从原地消失了,甚至都不需要他们起身的。
“师父,他…”单萱原本还担心颜卿会说些有关他俩之前见过的话,结果颜卿和师父说的东西根本与其无关,但他提到的有关自己的‘资质’和‘限制’之类的话,又让她不得不在意。“他怎么来了?你们认识?”
文渊真人并不喜喝茶,尤其冬天,白酒更能暖人心窝,茶水是为客人准备的,但此时他又慢悠悠地自己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水,“当然认识,他是我师父!”
“什么?”其实单萱的问话,着重于在‘他怎么来了’而不是‘你们认识’,毕竟文渊真人对天仓山如此重要,颜卿作为守护神兽,两人都肩负天仓山的门派兴衰,有所交集也实属正常。
但文渊真人说,颜卿是他师父,‘怎么来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可单萱还是惊讶极了,“你说他是你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