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剑雨袭来,单萱当即就转移了地方,以免飞剑不小心伤到被她打晕在地的董捷尔。
她料想接下来的事情不会那么体面,她只剩下董捷尔这么一个真心为她的朋友了,不想让他看见她最后的模样,是连她自己都不想看到的样子。
天仓山弟子一个接着一个露面了,向单萱出手的人越来越多。
单萱被团团围住了,可再缜密的阵法,都能被单萱巧妙地摆脱,也不论他们怎么攻击都无法伤到单萱分毫。
单萱完全可以趁着不注意赶紧逃跑,但是她没有,好似明白就算摆脱了这些弟子,她还是逃不出天仓山一样。
文渊真人和众长老迟迟才现身,不是他们故意拖延,而是司琴长老那边不能就那么放任着不管,何况他们也需要时间镇定冷静一下。
修仙人本也看开了生死,只是发生在自己每日都能见面的人身上,难免会一时不能接受,何况司琴长老是三圣十老中唯一的女子,一直都备受照顾。
儒圣最先忍不住,第一个冲到了单萱的面前,捏着折扇,颤抖着嘴唇说道:“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单萱当即就放弃了抵抗,到现在为止,她一直都是赤手空拳,面对这么多人的围攻,稍不注意,她可能就要身负重伤了,她在这么劣势的情况之下,还有人跑过来说她‘狠心’。
抬头看了看被长老们簇拥着的文渊真人,她的师父。
天色太暗,距离又远,单萱看不清文渊真人的脸色是怎样的!不过看到眼前一脸悲愤的儒圣,大概也能想象得到文渊真人的脸色吧!
毕竟司琴长老真心对过文渊真人啊!
见单萱放弃了抵抗,天仓山弟子一时竟也不敢攻上前去,也早有人将昏睡的董捷尔给抬下去安顿好了。
单萱等着文渊真人和其他长老落地,到了跟前,才淡然解释了一句,“司琴长老不是我杀的!”
说这句话时,单萱的声音清冷极了,好似一点感情都没有,不像狡辩也不像辩白,倒像是无关紧要的一句话。
若不是单萱停止了反抗,长老们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控制住单萱吧!只因为她现在很冷静,连带着这些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长老们也都不慌不忙了起来。
文渊真人仅仅是看着单萱,她只穿了简单的白色襦裙,头发松散下来,不施粉黛,还有点不修边幅。
单萱沐浴后,不过是因为睡不着出来散散心而已,虽然这一散心就从镜中境下来转悠了大半圈,但她一直是睡前的模样,没那么端庄,更不像是入室杀人的装扮。
儒圣深呼吸了两口气,本不想那么武断,但话一出口,还是直接问了一句,“那你倒是说说,你站在这里能做什么?”
单萱终于将视线全都集中到了面前的儒圣面前,“我看看...”说着话,单萱意味深长地看向了不远处的镇妖塔,“怀念一下我死去的师兄师姐。”
文渊真人听单萱说到‘师兄师姐’浑身震了一下,曲枕和素纱的死一直令文渊真人难以忘怀,除非文渊真人本人提起,其他知情人几乎都默契般的绝口不提。
之前文渊真人聚集三圣十老为单萱驱逐魔魂,虽没有十成的把握,但若不是单萱突然提起曲枕和素纱,文渊真人也不会心绪不稳,导致单萱受到影响,被魔魂轻易褫夺了神智。
“你师兄师姐跟镇妖塔有何关联?你休要再胡说八道了!”儒圣见单萱看向镇妖塔的目光,庄重又哀绝,直觉她不像在说假话,可司琴长老的死摆在面前,是不容被转移的话题。
单萱悠悠地收回目光,从文渊真人身上转悠了一圈,再看向了儒圣,“当然有关联!”
料想曲枕和素纱的那最后一缕神魂,定是被魔君重瞳的脊椎骨幻化而成的魔剑给带去了镇妖塔,魔君重瞳本就有嗜人心魂的爱好,又因为生死搏斗,所以曲枕、素纱最后落了个死无全尸、魂飞魄散的结局令所有人都顿感凄凉,却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竟会随着魔魂一起被束缚在魔剑里,存活在了镇妖塔。
不过单萱无心再多作解释,只又添加了一句,“最没有关联的事情是,司琴长老的死跟我无关!”
虽然不能想象司琴长老到底是怎么死的,才会嫁祸到了她的身上,不过单萱也有一张嘴,解释的话都不说两句,就这么默认了,不是太滑稽可笑了吗?
“你说无关就无关?绕梁阁众多弟子都听见了司琴长老最后喊了你的名字!”儒圣为他的言行觉得可笑,明明之前还觉得司琴长老这么为难单萱实在太过分了,没想到转眼司琴长老就遇害了。
这时的儒圣只想着,虽然他的干预并没有对司琴长老起到任何效果,但若早知道单萱会下这么狠的黑手,倒不如帮着司琴长老一起除掉单萱算了,她简直就是祸害。
单萱听后,坚定地说道:“我说无关就无关!”
“混账——”儒圣被单萱这种张狂的态度激怒了,他本来还想着不能冲动,绝对不能表现过激被看出不妥来,然而当单萱这么牙尖嘴利地死猪不怕开水烫时,他还是被气极了。
儒圣话音刚落,手一抬,一阵风似的吹向单萱,单萱站着不动,瞬间释放出罡气,危机化解于无形。
“我果然是小瞧你了!”儒圣说完,举起折扇,似是要继续攻击,手刚抬起来,就被瞬移过来的文渊真人给制止了。
文渊真人站出来说话,是最有资格的。他现在是天仓山的掌门,天仓山大小事宜都交给他来断定,同时他也是单萱的师父。
阻止了儒圣,文渊真人看了看在一旁围观的弟子,他不懂单萱为什么要擅自离开镜中境,至少单萱不离开镜中境,或许就不会有今夜的事情!
然而不等文渊真人开口,单萱先一步说道:“师父,有件事...我骗了你!”
文渊真人不说话,静等单萱后文,单萱看着长老们围聚过来,而普通弟子则默然退后,就猜测她被这么包围着几乎是走不了了。
然而单萱开口说话,还是非常冷静,“我回来的时候跟你说过,魔魂和魔剑被亡垠拿走了,其实不是,魔魂和魔剑还在我的身上。”
文渊真人当即就吸了一口气,突然从单萱的口中证实了这个让他纠结了不少时间的问题,他还是有点无法接受。
当然相较于文渊真人的无法接受,其他长老和弟子就更是接受不能了。
单萱不过是天仓山小小的新弟子一名,有劳亡垠为他驱逐了魔魂,还能让她带着魔魂和魔剑回来,她跟亡垠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反正怎么都是错,原来一切都不过是白费功夫,天仓山注定不是她的归宿。
单萱料想她这句话说出口,肯定会令众人震惊不已,她还天真的以为或许她也能为天下安宁贡献一份力量,为天仓山带来了恐慌,真是很抱歉的事情啊!
颜卿恰在此时现身了,毫无征兆地突然露面了,但所有人都没有觉得吃惊,毕竟现在众人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的身上。
“你好像早就知道了!”单萱看文渊真人表情不多,猜测道。
文渊真人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当即便点了点头,然而不等他开口,镇妖塔上空突然传来灵冰鸟的嘶鸣一声,灵冰鸟缓缓下降,飞得极低,亡垠只身出现。
单萱看见站在灵冰鸟之上的亡垠,觉得有点精神恍惚。
原来师父早就看出来她说谎了啊!而恰在此时,亡垠就出现了!
看来除了死去的司琴长老,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齐了。
亡垠没料到场面能闹成这样,但还是镇定自若地说道:“你们这是半夜搞突袭训练呢?还是特意出来欢迎我的呢?”
长老们对于亡垠的突然出现,全都抱着十足的戒备心,只是这个戒备心连同着单萱,也一起防备了。
文渊真人也抬头看向了亡垠,能悄无声息地冒出来,实在是好本事啊!“你来干什么?”
“我随便看看...巡视一下!”
亡垠若说他‘随便看看’,众人只觉得不相信,但他说‘巡视’一下,可就犯了众怒了,天仓山又不是妖王的领地,他巡视能巡视到这里来?
可亡垠却无视所有人的怒火,一跃从灵冰鸟身上跳了下来。
他刚一落地,天仓山的弟子们赶紧将他包围住了,所有的长剑全都指向了他,亡垠根本就不会正眼瞧那些天仓山弟子,长老们在他面前都是不够看的,唯一值得他在意的不过是文渊真人和颜卿。
即便被一哄而上,亡垠也十分肯定,天仓山付出的代价,绝对会比他付出的代价大。
“你们这样也太不友好了,我只身过来这么有诚意,你们却只知道对我刀剑相向。”即便觉得局势紧张,但那也不妨碍亡垠臭贫几句。
天仓山一众从上到下,包括单萱对于亡垠从出现到现在所有的言论,都十分紧张,可他本人却没个正形。
文渊真人单手召出重剑,直向亡垠攻去。
不管亡垠到这里是接应单萱来的,还是他杀害了司琴长老陷害了单萱,一切都等分出胜负了,再细说吧!
亡垠应战,毫不含糊,两人瞬间就转战到了天上。
单萱仰着头看着,因那两人斗法而发出的光亮,使得天空中如同绽放了无数烟火,明明暗暗地映在众人的脸上。
“单萱,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儒圣的意思是指亡垠恰在此时现身,不是为了单萱,还能为了什么。
单萱对此没什么好说的,明眼人都知道亡垠这时候出现在天仓山,目的肯定不单纯。
恰在单萱万分紧急的时候,亡垠就出现了,又或者他一直都在这附近...
“你是束手就擒,还是等着我去抓你?”儒圣恨恨说道,心里也止不住的在想:果然不能将人想得太单纯,哪怕以前认识的很天真无邪的人,或许短短时日不见,她就已经变成了你无法想象的模样。
然而不等儒圣话落,单萱手中红光一闪,魔剑出现。
单萱御剑向上,竟是打算插手文渊真人和亡垠之间的战争。
儒圣眼疾手快地拦下了单萱,“怎么?要去帮忙吗?”
单萱确实是打算帮忙,不过她可不是帮亡垠,帮文渊真人还差不多。
因为只有她不仅不知道其中原委,还被卷入了其中,背负着杀害同门长老的罪名,这也太沉重了一些吧!
以前的小打小闹都可以不在意,事关人命可是能毁了一辈子的,亡垠怎么能做出这么损的事情?
被儒圣缠着,单萱根本无法到达那两个打得酣畅淋漓的一人一妖的高度。
儒圣见单萱一味躲避,只想着快点将人控制住,以免单萱趁乱逃了。
在他眼里,亡垠现身,还不就是为了帮单萱脱身嘛!不然亡垠一个人在天仓山这么多高手面前出现,不是存心给他自己制造极限挑战吗?
“你们都愣着看好戏吗?”儒圣抽空对旁观弟子吼了一声。
听到儒圣发话,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抵御外敌可不在乎什么以多欺少。长老们和天仓山弟子马上兵分两路,有自觉去帮助文渊真人的,有留下来对付单萱的。
那些普通弟子,虽然单个拿出来,没有一个是单萱的对手,但合在一起,巧妙利用各种阵法,也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何况这又多了好几个长老。
单萱被打着几乎是一路后退,颜卿看了会儿,还是打算去帮文渊真人好了,大半夜的这么折腾,还让不让睡觉了,不如早点解决也能早些休息!
觅云和永生是后来赶到的,他们一到,玉浓也跟在身后到了,只是很明显,觅云和永生是一起来的,玉浓是跟着来的。
打斗的场面并不大,哪怕是后来亡垠过来了,他和文渊真人交手,也没有制造出太大的声响。
天仓山的钟声都没有被敲响,大部分弟子还在安寝,根本就不知道这深更半夜的,还能这么热闹。
来这里的弟子大多都是巡守弟子以及绕梁阁弟子,巡守弟子的法力相较其他弟子要稍高一些,心里承受能力也训练出来了,只是还是不够强。
若不是有几位长老联手,这么多弟子竟拿单萱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更让儒圣觉得难以置信的地方就是,单萱虽然看似在节节败退,但她到现在几乎还是毫发无损的状态,哪怕他在应付司剑长老和司史长老联手的或快或慢的攻击时,也总能恰好躲过。
原本最大的疑虑是司琴长老的实力也不弱,怎么就至于被单萱杀了,只来得及喊几句,都等不到救兵过来呢?
现在看见单萱挥舞着魔剑,将文渊真人传授的剑招发挥到极致,这些顾虑就再也不是顾虑了。
本就猜测单萱的实力今非昔比,真的交手了,儒圣才确切相信了司刑长老所说的那句话,‘单萱的实力极有可能在我之上’。
“我们怎么办?”永生问道。
觅云看了看这混乱的局势,前一刻突然发现司琴长老被暗杀了,锁定单萱是凶手,去镜中境一问,单萱果然已经不在镜中境了,后一刻刚整队分头搜索单萱,这边就已经混战成了一团。
玉浓上前拉着觅云的胳膊,不是她害怕,好歹她下山历练过,也经历过不少事情,后来妖族攻击天仓山,她身为天仓山弟子也奋力抵抗过。
只是那么多弟子围攻单萱一个,她印象中的那个怯生生的单萱彻底变成了天仓山的敌人,她的心里始终觉得很失落。
“看上面!”半空中的战局只有亡垠、文渊真人、颜卿和两位长老,因为人数少又太过分散,且这地面上的打斗看上去更闹哄哄,才没被立刻发现,此时因为觅云开口提醒,永生和玉浓才抬头看到了。
“是妖王!”永生很快回道。
“嗯!”觅云将玉浓的手拨开,“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我俩去对付妖王!”
‘躲着’的那句话觅云是对玉浓说的,剩下的都是对永生说的。
永生当即就点头同意了,只是玉浓被拨弄开的手很快又挽住了觅云的胳膊。
“你别去!”玉浓道。
觅云皱了一下眉头,还没说话,又开始拨弄玉浓的手,一下、两下,轻轻的,没有拨弄开玉浓,觅云也就有些恼怒了,“放开,这都什么时候了?”
“我不放,有掌门和那么多长老对付妖王,你过去也帮不上忙的!而且单萱...”玉浓看了看被围困的单萱,还是不忍单萱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就放她走吧!”
玉浓说完又看了一眼永生,她希望永生能帮她劝住觅云,但永生却说道:“我们不能放她走,单萱今天若是离开了天仓山,日后相见我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
永生一说完,觅云也说道:“放了她还不如让她死在天仓山!”
玉浓因为觅云和永生的话,吓了一跳,她一直以为比起她自己,觅云和永生对单萱还要更好一点,没想到当有一天真的需要在‘为天仓山’还是‘为单萱’之间抉择的时候,这两人几乎不假思索地同时放弃了单萱。
原本以为觅云说出的对单萱‘格杀勿论’的话,是因为情势严重,迫于长老们的压力,现在却隐约觉得了,在所谓的‘大局’面前,所有的人命都是微不足道的,不论她是单萱,亦或是她自己。
趁着玉浓发愣的时候,觅云对永生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人刚准备离开,玉浓又上前一步拉住了觅云,“如果单萱不是杀害司琴长老的凶手呢?”
“其实,凶手是不是她不重要!她已经回不来了!”觅云说完,人已经御剑飞向了半空。
单萱前一次逃离天仓山,还可以说是因为魔魂的原因而手下留情,相信她或许能有回头是岸的一天。
可今天的事情发生了,不论司琴长老是不是单萱亲手杀害的,就冲着司琴长老最后喊了一声‘单萱’,单萱就怎么都摆脱不了干系。
单萱若是束手就擒,天仓山从没有处决过门中弟子的规矩摆在面前,她还能保全性命。但她伙同亡垠负隅顽抗,她若跑不了,只剩下凶多吉少的结果,而她若跑了,天仓山的大门便再也不会对她打开了。
永生紧跟在觅云其后,迅速加入了文渊真人等人对付亡垠的战局。
玉浓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几乎总形影不离的身影逐渐远去,忽然觉得这就是自己和他们的真实距离,她始终是个外人,好似总也理解不了他们的世界。
单萱在觅云和永生御剑飞至半空中的时候,才察觉到了这三人的出现。
即便单萱一心二用地应付着这些围攻她的人,她还是察觉到了玉浓的神情有些落寞。
单萱被围攻的局势,简直就是在替亡垠分担了一部分,但其实单萱特想加入一起对付亡垠的阵仗里。
没过多久,单萱察觉法力消耗过多,再这么打下去,她很快就要出现颓势了,单萱当机立断施展出了一个结界。
单纯的保护结界,即使被攻击了也不会被反击,结界不大,刚好控制单萱一米范围内没人可以靠近。
无论儒圣和天仓山弟子怎么攻击,单萱安稳地站在结界中,只是不断地修补结界被损伤的地方,完全继承一个缩头乌龟的韧性。
“去把天网取来!”儒圣对一个弟子吩咐道。
那弟子领命立刻就去了,单萱看了一眼,‘天网’应该是很厉害的法器,但单萱也仅仅是看了一眼,视线又若有若无地看向了半空中的那几人。
在儒圣看来,单萱这纯粹是担忧亡垠的安危,简直能让他气疯了。
亡垠以一敌多,半分颓势都没有,反而越战越勇。
除了颜卿和文渊真人,包括后来加入战局的觅云和永生,基本都是在外围根本插不进去的情况,更别提帮手了。
亡垠现在的情况太像当年的重瞳了,突然间就变厉害了很多倍。
“师父,小心!”单萱的视线其实一直都是追随着文渊真人的,看见亡垠对文渊真人放了暗器,文渊真人却没有察觉的样子,脱口而出就是一声提醒。
可惜文渊真人还是被伤到了胳膊,单萱的身上便也出现了相同的伤口。
“嘶!”单萱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