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丞蹑手蹑脚推开阁楼的门,“吱呀”一声在这寂静的暗夜中显得格外响亮。
他更加放轻了步子,一点点朝门内移进去。借着窗外透进来微弱的月光,他环视着这个狭小的空间。屋子里堆放的是一些不用的旧家具,略显凌乱,可是摸上去并没有灰尘,应该是那个老叶每天都会来打扫。
直觉告诉他这个地方对老叶的意义非比寻常……他站在屋子中央,四处打量着,在一个柜子上隐约露出几叠文件似的东西。他走过去翻看,竟是一摞摞的数据,甚至还有来自港城的旧报纸。
罗丞的心里打起小鼓,这个老叶的身份越来越成谜。这里有港城的旧报纸,说明老叶并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个地方生活,而是有人按期将港城的信息带来给他。
即使离开故乡多年,老叶依然对港城了若指掌……看来他应该只是暂时避世隐居,并没打算一生都困在这片树林里。
终有一天,老叶会回到港城,或许还会掀起什么暴风骤雨。罗丞心中的预感愈发强烈,他的推断好像退了潮露出来的礁石,渐渐浮出水面。
那些数据报表他看不清楚,只能简单看出来,都是些负债累累的数字。
而那几分旧报纸,无一例外的头条,都是叶氏集团破产、叶如玫从罗家净身出户的消息。
罗丞心里一惊,初次见面时就觉得这个老叶是有故事的人,没想到……他真的是跟叶家有牵连的人。他继续翻看着那堆文件,企图找出什么新的线索,却在不经意间,一张照片从那叠纸中掉了出来。
映着柔和的月光,照片上的女人笑容温雅,气质高贵,照片上的笑容让罗丞的心不由得一颤。他感到自己的手在发抖,动作缓慢,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直保存的那张照片。
母亲的笑容,跟这张照片上的女人,此时竟然合而为一……
罗丞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对比之后,他确认这个女人正是夏柳心,而照片的背面,也是用墨水笔写着好看的花体字,只不过男人的名字变成了……叶琛!
他只觉得背后一阵冷汗,原来叶琛竟没有死,却是一直隐居在这个地方。
他的心中疑窦丛生,既然如此,那么那天在树林里的偶遇,究竟是真正的“偶遇”,还是别有用心的“相遇”?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那个所谓的老叶,为什么看叶柳影会是那种眼神……他分明把叶柳影当成了夏柳心的替代品!
“罗副总!”
身后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罗丞猛的转身,黑暗中一个人影向他慢慢靠近……他熟悉这个身形,熟悉那人不带一丝感情的双眸,正如那天残忍的刺穿那条眼镜蛇,那人的眼神,也似乎可以刺穿他的身体。
“你是……叶琛?”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冷静的问道,“你是叶琛……你没有死?”
“对,我当然没死!”叶琛嘴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这也是拜你父亲所赐……不知道罗总这些年,过的如何,是不是别来无恙?”
罗丞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是愣愣的在原地,大脑不停运转着脱逃的法子……
他无法判断叶琛此时是敌是友,若是告知他实情,告诉他周蜜真实的身份其实是叶柳影,不知他会不会看在对夏柳心的旧情上对他们网开一面?
可是如果他知道那是叶柳影,是他当年从罗放手里偷来的女儿,以他和罗放之间的恩怨,难保不会拿叶柳影出气……
罗丞思绪一团混乱,越是临近真相,他越是感到危机四伏。
“罗放……还好吧?”叶琛缓缓走近,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罗丞不由得将手放进口袋,握住那把手枪的枪柄。
“还可以。”他不紧不慢的回答,力求做到字斟句酌,“托您的福,他这些年……一直生活在对我母亲和妹妹的愧悔之中。”
叶琛却仰天大笑,笑过之后狠狠瞪着他,嘴边露出一抹嘲讽和怨恨,“那是他活该!当年他暗算我,想找人暗中做掉我……呵,他没想到的是,那人到头来放了我,让他希望落空了!”
“放了你?”罗丞心里疑云密布,“你是说我父亲的手下?他怎么会放了你?怎么可能背叛我父亲?”
叶琛冷笑,这种时候也不必隐瞒,“那就要问那个杀手自己了!许是他从没杀过人,可是老大的命令他不敢不从……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放了我,然后回去复命说已经做掉了我……”
“哈哈……他罗放原来也有看走眼的一天,他以为他手下的人个个对他忠诚,其实……他的手底下早就四分五裂,DL的败落,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能理解你痛恨我父亲,因为他想要你的命,你当然不可能原谅他……”罗丞定了定神,感到这是一个问出当年恩怨的最佳时机。
他把枪柄又握紧了些,一字一顿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抱走我妹妹……要制造我妹妹早产而死的假象骗过我父亲?”
“你在江湖的时间也不短了,有仇必报这个道理,你会不懂?”
叶琛随意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机,火光忽明忽灭,映着他的半边脸,阴沉而冷漠,像是地狱中走出的魔鬼。
“罗放当年要杀我,我抱走他女儿,纯属为了报复他……可我没想到的是,柳心居然因为难产死了……”
他忽地站起身,眼眸中射着犀利的光,仇恨如火山爆发,“都是罗放……这个卑鄙小人,我真不明白,柳心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宁可不要命也要给他生孩子!”
罗丞此时却有些同情自己的父亲,看着叶琛气急败坏的样子,他突然明白了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概说的正是如此。夏柳心会放弃出身名门的叶琛而选择当年还是个小混混的罗放,完全是为了情字。
他的唇边不经意扬起微笑……正如叶柳影永远不会选择名医世家的欧阳磊,却偏偏对他这个曾深深伤害过她的恶魔交付真心……
“叶伯伯……”罗丞的口气软下来,这些人,有哪个不是为情所困的囚徒?“请允许我这样叫你……毕竟,我曾经跟如玫是夫妻。”
叶琛的手微微一颤,脸上并没有意外的神色,他了解港城发生的一切……叶氏的巨额赤字,叶家与罗家的商业联姻,甚至……叶如玫新婚之夜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偷换新娘。
他关心一切,对一切了如指掌,就像从未离开过港城……可是他却一直隐忍,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叶琛早就死在罗放安排的杀手手中。
“叶伯伯,我很想弄清楚,你给你女儿……我是说叶柳影的那两份遗嘱,为什么会那样写?她并不是你亲生女儿,你这样做,只会让如玫更痛恨她,对她起不到一点保护的作用!”
“看样子你很关心我这两个女儿啊?”
罗丞浅浅一笑,对“周蜜”的身份继续隐瞒。“我跟叶如玫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好歹也有过夫妻的缘分,跟小影……我们小时候见过面,只不过那时我并不知道,她就是我妹妹。”
“你们不光见过面,你们还上过床吧?”
叶琛投去讥讽的目光,罗丞心中一震,这个老头子的真面目在那一刻很快就要揭开……他静静盯着叶琛,甚至连呼吸都屏住。
“我抱她回来时,不只是为了报复罗放,而是真的就把她当成了柳心的影子……所以我给她取名,叶柳影……”叶琛说道,“罗放第一次要杀我的时候,不知是他哪个手下走漏了风声,他的行动被迫终止……而我把小影抱回来以后,罗放又派了杀手来取我的性命……”
“那时候我提前得到消息,这才立了那两份遗嘱……我怕我活不到小影长大,可是我真的曾经幻想着,她是我跟柳心的女儿……”
罗丞清楚地看到,叶琛的眼角竟然也有泪水滑过,或许是带着对青春岁月的惋惜,或许是对心上人的愧疚,或许……只是因为逝去的那份情,深深刺伤了他的心。
却只是一刹那间,他的脸又恢复了阴沉,他瞥向罗丞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屑和鄙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女孩……就是叶柳影吧?”
罗丞默不作声,看不透他的意图,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叶琛轻笑几声,却隐含着点点心痛。“罗丞……你和你那卑鄙无耻的爸爸,简直如出一辙,不毁掉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你就不甘心吗?那是你的妹妹,那是……”
“你想说,那是夏柳心的女儿……对不对?”罗丞冷冷的看着他,几步之遥他也能感觉的这人的狭隘和自私。“我也是夏柳心的儿子……叶伯伯!”
“可那是你的妹妹,你怎么能……”
“如果不是你,这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发生!”罗丞冲他吼道,“叶琛……就是因为你的报复,才毁了我和小影!”